夢境總是在不停的跳躍，剛剛還夢見爸爸抱着我走，下個瞬間，我又夢見自己在一個空曠無比的地下大洞裡，正在一個人玩拍皮球。

那時的我稍微大點了，可能有6歲了吧，總之是快上小學的年紀了，這時，我正一個人埋頭玩着一個皮球，……夢裡的場景很奇異，是在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空洞裡，附近隻有灰黃色的泥土和小石子，什麼都沒有，而最奇特的是，在這個空洞的最中間，卻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圓形巨坑，這個巨坑的直徑有将近20米那麼寬，走到坑邊往裡看，坑裡黑不隆冬的，什麼都看不清，隻能隐約看見坑底覆蓋着厚厚的灰塵和濃霧，在不知從哪來的微風吹拂下，不停的在空中蒸騰氤氲着，從洞口望進去，有一層深藍色的霧氣在不斷的變幻着形态。

在那個大洞的中間，還突兀的矗立着一根又粗又大的青銅柱，這根青銅柱從洞的底部伸出來，一直往上延伸伸，直到這大洞的穹頂，柱頂沒入了山洞的頂端，與之合為一體，……擡頭向上望，這巨大的穹頂裡頭也是一團漆黑，空氣裡充斥着一股讓人喉嚨不舒服的塵土味道，如果大口呼吸一下，恐怕就會大聲咳嗽出來。

可是不知為什麼，這時年幼的我，就在這奇怪的大洞旁邊拍着皮球，一邊拍，一邊嘴裡還唱着幼兒園新教的兒歌，……這時的我渾然不覺，就在不遠處，有個詭異的身影，在慢慢的接近。

那是一個看上去隻有7、8歲，穿了條破褲子，渾身蠟黃，身體瘦的連丁點脂肪都沒有，完全皮包骨頭的一具人類的身體。

這具身體的主人，似乎不怎麼會走路，此刻他四肢着地的匍匐在地上，慢慢的爬行着，而且奇怪的是，他的身體不僅極度幹瘦，還異于常人，在他的胳膊腋下到腰側的那一塊，長着一層極薄的半透明色幹癟肉翅，這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某種蝙蝠的異形，這當口這個奇怪的人就這樣一直慢慢的爬着，無聲無息的從遠處，慢慢的靠近我。

而再仔細一看這個人，卻又發現，他長着極美的一張臉。

雖然他整個人因為營養不良而極度幹癟，臉上的皮膚蠟黃而幹枯，整張臉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珠子凸出，隻撐出一個頭骨的輪廓，但即使是這樣，也能看出來，這個人的骨骼長得極好，勻稱，比例完美，如果臉上有點肉的話，便會是極美的一個人，……而這麼個怪異的人，他又長着一頭全白了的幹枯銀發，銀白的發絲裡，像是發黴了似的，泛着些斑駁的黑點，黑白混雜的頭發，看上去又像斑馬，此刻他拼命睜大一雙凸出的淺灰色眼珠子，眼珠子裡充滿了紅血絲，先是漫無目的的四周圍看了一圈，接着就像是看到了我似的，開始慢慢的朝我的方向爬了過來。

“給我……，血，……天族的，血……”

然後邊爬，這蝙蝠似的怪物人還邊在嘴裡絮絮叨叨，又有氣無力的念着，他似乎很渴望鮮血，因此當他看到年幼的我時，也不知從哪爆發出一股力氣，加快速度朝我爬了過去，而就在他即将要觸碰到無知無覺，隻顧自己低頭拍皮球的我時，突然，一把閃爍着雪亮白光的刀子，一下從背後，插進了他的身體裡，将他整個人都重重的釘在了地上。

而這時手拿着這把長刀的，也是一雙稚嫩的手，……此刻夢境的畫面又再次晃動，我隻能模糊的看到拿刀的這個人，他長了一張跟那個蝙蝠怪人一模一樣的臉，但這個人的臉色顯然紅潤飽滿白皙多了，即使他才7、8歲的年紀，穿着身破舊不合身的灰衣灰褲，也能看出長相極美，有一頭白色的銀發，還有兩顆褪色了似的淺灰眸子，……這時這個幼小的男孩微微翹起了嘴角，露出了個天真卻冷酷的微笑，接着便回頭，對着正走過來的另一個孩子說道：

“這是逃出來的12号，實驗失敗了，他的身體對‘接種’産生了排異反應，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沫沫，你說，接下去要怎麼處理他？”

“當然是像我爸爸他們那樣，直接把他‘報廢’了。”

說話的是另一個年幼的男孩子，他看上去也是7、8歲左右，穿着講究，穿着一身白襯衫，和小小的黑色背帶短褲，略長的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苟的，看上去就是家境良好的模樣，……隻是這孩子總是耷拉着嘴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對那個微笑的男孩說道：

“要怎麼‘報廢’他，你應該最清楚了，程冰，……你們出自同一個母體，都是同一個原始實驗體，少年A的複制體，他身上的弱點你都知道，而你又是所有複制體中，最優秀的那個，所以爸爸他們才允許你在1309所的轄區内自由的行動，就因為你是最特别的那個，也是這些失敗的實驗體的行刑手，……追殺這些失敗實驗體就是你的工作，所以你就趕緊動手吧。”

“呵呵……，複制體裡，最優秀的那個嗎？”

然後這時，那個叫程冰的男孩一邊笑的眯起了眼睛，一邊‘啪’的聲，從那個蝙蝠怪人的背上，拔起了那把長刀，……接着，他那雙稚嫩的手擺弄着長刀，使得這把刀的利刃，在那個蝙蝠怪人蠟黃消瘦的臉頰上打着轉，劃出了幾道血痕，他邊這樣玩弄着，邊微笑着說道：

“看看這張臉，……跟那麼多人長着同樣的一張臉，你不覺得惡心嗎？……還是讓我來給你的臉上劃幾道，這樣你也能成為獨一無二的‘人’了……”

“程冰，……你不喜歡你自己的長相嗎？”

在一旁的那個叫‘沫沫’的男孩，看着程冰那怪異的動作，邊對他說道：

“我看見過幾次，你有時候也會拿小刀，在自己的臉上劃道道，……你就那麼讨厭這張臉嗎？……而且，你們的體質很特殊，即使臉上受傷了，也會很快恢複，連傷疤都不會留下，所以你就一直劃，一直劃，每天都留新鮮的刀疤在臉上，……明明你的臉很漂亮，卻被你劃得亂七八糟的。”

“我讨厭這張臉，”

程冰答道：

“因為我們這些複制人，全都長得一模一樣，這讓我感覺，自己就像沙漠裡的一顆沙子，渺小無比，看着那一張張相同的臉，有時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我沒法接受這樣的命運，為什麼我會是複制人，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然後頓了頓，又道：

“沫沫，你知道麼？……我聽說，現在國外有種手術，叫整容手術，很多演藝明星都會做這個，隻要整容了，長相就可以變得不同，變成另一個人，……我長大以後，也想整容，把整張臉都整一整，我要變成另一個獨一無二的自己，擺脫複制人的陰影。”

“程冰……”

“而且，我還想找到那個少年A，我讨厭他，……那些研究員每天都在說，我們這些複制人，隻是少年A的赝品，不管再怎麼優秀，始終比不上他本人，我心理真的不服氣，……我接受了這麼多次的‘接種’，身體裡注入了無數怪異非人的基因，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本我的頭發眼睛都是黑色的，每接種一次，我就要經曆一次劇痛，那種痛你懂嗎？就像是活生生的把你的皮從頭剝下來的那種痛，每次劇痛過後，我的頭發眼睛就會掉一次顔色，到了現在，你看看我，我的頭發眼睛已經從純黑，變成現在銀白透明的顔色了……”

“可就是這樣，他們還是會說，我比不上他，比不上少年A，如果少年A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會完美的把所有非人的基因全都消化吸收，沒有任何副作用，成為這世上最優秀的人類标本，成為非人再臨時最适合的容器，因為他本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被創造出來的，他是渾然天成的一個完美造物，和我們這些人工養殖的不同，……沫沫，你知道麼，每次聽到這些話，我的心理都難受無比，我長這麼大從沒哭過，可每次聽到這些話，我都想哭，……我明明很努力的活着了，為什麼還是一個假貨，一個次品？”

“所以最近，我常常想着一件事。”

“什麼事？”

聽到這裡，張沫終于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我想殺了少年A，……隻要殺了他，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獨特的存在了，總有一天，等我長大了，我總會找到他，然後殺了他，向這個世界證明，我才是最優秀的。”

“程冰，……真沒想到，你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心裡居然有這麼大的仇恨，還是對一個你從沒見過的人。”

“呵呵，沫沫啊，我心理的秘密，可多着呢……”

“……”

夢境就到這裡，戛然而止，緊接着，我就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從熟睡中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