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情嚴肅的跟這個兜帽男對視了一會兒,在旁邊的野哥看看我又看看他,然後疑惑的問了句:
“怎麼了小何??你們認識啊??”
“沒有,不認識。”
野哥這麼一說話,橫亘在我跟那個兜帽男之間的那種劍拔弩張的敵對氣氛,一下子就減弱了不少,我移開了視線說了聲不認識,就從随身拎着的塑料袋裡拿出了之前在關口鎮買的礦泉水和奧利奧餅幹,就打算當晚飯吃了。
然後這時才發現,那個兜帽男以及跟他同行的那兩個男人,也正在吃着自己帶的食物,他們是拿了兩個海底撈的自熱火鍋,用礦泉水加熱了吃着,雖然他們面前的桌子上也擺着一副幹淨的碗筷,但很顯然,他們壓根就不打算吃這村裡的食物,當然我也一樣。
倒是野哥他,性格大大咧咧的又百無禁忌,這時拿起筷子就要夾桌上的菜,邊夾還一邊流着口水沖我說道:
“嘿小何,你還别說,這山溝溝裡的破村子,吃席的菜還真不錯,你看這蔥爆牛肉,香辣嫩滑,一看就好吃,還有這爛糊大肘子,嘿,硬菜!我來一口嘗嘗……”
野哥夾了一筷子牛肉,正要送進嘴裡,這時我連忙從旁邊伸過去一隻手,按住了他拿筷子的手。
“野哥,别吃!”
“啊??怎麼了小何??為啥不能吃啊??”
野哥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疑惑的轉過頭問我,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略微想了下,我就用怪力亂神的話來吓唬他。
“野哥,真的不能吃這裡的東西,……我說出來你不要怕,我不是有陰陽眼嗎??其實從剛才起,我就看到一個穿紅色嫁衣,長發遮臉的女鬼在這吃席的人群裡走來走去,但是人們好像都看不見她似的,她一邊走,一邊伸出五根又細又尖的紅指甲,兩隻手指好像在搓泥似的,不停往人們的飯菜裡面扔東西,感覺像是在下毒似的,所以我才叫你别吃,我怕這飯裡有女鬼下的毒!”
“吓……,真的假的,小何,你真的看見了??”
“當然是真的了!!野哥,我還能騙你嗎?”
“唔……,這确實不能吃,小何,怪不得你不吃這席上的飯菜,反而吃起餅幹來了,原來是這樣啊。”
“對啊野哥,你也吃點餅幹吧,就當晚飯了,吃完我們直接開直播,然後一邊播一邊在村子裡到處逛逛。”
“嗯,行!就這麼辦!幸好剛才在鎮上買了點吃的,不至于餓肚子。”
野哥聽我這麼一說,立馬就放下了筷子,翻開塑料袋拿吃的了。他拿了一包鹹味的蘇打餅幹,還有一瓶零度可樂吃了起來。我拿了一塊奧利奧給他,問他吃不吃,野哥立刻就咋着舌頭拒絕了,還沖我說,這麼甜的東西也隻有你這種小姑娘才喜歡吃了,野哥我可是中年人,這玩意吃一口就血糖飙升,一整塊下去得打胰島素了。
我倆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餅幹,各自拿着水瓶哐哐喝水。這奧利奧确實是太甜了,吃完膩得慌,我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瓶水。等我放下水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之後,這時眼睛無意識的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卻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有那麼一瞬間,我仿佛進入了一個無聲的異空間。
這時我依然坐在通幽村村口的宴席上,山風迎面呼呼的吹來,把我紮起的馬尾吹得老高,從遠處還能聽到‘哇哇’的烏鴉叫聲,一聲接着一聲如同報喪一般。可除此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沒有宴席上村民的喧鬧聲,沒有碗筷碟子相互碰撞的呯呯聲,也沒有村民大媽走來走去上菜的腳步聲,什麼聲音都沒有,甚至連人的呼吸聲都沒有。在我身邊的野哥,還有對面的兜帽男三人,此時他們突然定在了原地,或是擡頭喝水或是低頭吃面,臉上表情凝固,一動也不動。
“!???”
刹那間,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湧上了我的心頭,這時我也不敢做太大動作,僵在原地,隻剩一對眼珠子稍微大膽的左右遊移着,視線從我和野哥這桌,漸漸的轉向了我的身邊,然後再是身後……
下一秒,我看見圍坐在我身後的那一桌桌的四五十個村民,他們全都變成了紙人。
全身上下都是用煞白煞白的宣紙糊成的,隻在身體内側搭了個竹子做的框架,然後臉也是用厚厚的宣紙一層一層的糊上去的,還做出了鼻子的形狀,看上去就仿佛一個被宣紙悶死的活人,栩栩如生而又滲人。這些紙人全身都用顔料塗了顔色,畫出了衣服和五官,這時我看過去,那些紙人們一個個的或是擡頭喝酒,或是低頭夾菜,又或是相互聊天,完全是一副熱鬧的吃席衆生相。
可是就在我跟他們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那些紙人們突然全都齊齊的朝我轉過頭,煞白的宣紙臉上那一雙雙畫上去的黑眼睛裡,射出腥紅的視線來,仿佛無數個紅外線光點一般,把我的身體照得密密麻麻的。然後又下一秒,我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那些村民紙人就像是那天晚上便利店裡的紙人一般,在我睜眼閉眼的一個眨眼動作之間,突然朝我瞬移了過來,把我團團圍住,我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模樣的紙人手裡拿着把大剪刀,另一個像是他老婆的村婦紙人,雙手托着個金色描邊的白瓷碗,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他們那紙糊的身體沖我前傾着,似乎想要剪掉我身上的某樣東西。
“啊!!!”
看這樣子我一個驚叫就猛的跳了起來,可我這一跳,突然又從剛才那滿是紙人的異空間,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鼎沸的喧鬧聲一下子沖進我的耳朵,這時我有些慌張的左右四望着,卻發現身後坐着的那些村民沒有任何異狀,還是依然一身披麻戴孝的白,神色自如的吃喝着。倒是我這一聲驚叫,引得他們好奇的朝我看過來,然後又相互偷偷的交頭接耳,可能是在對我的一驚一乍指指點點。
我這一聲叫也吓到了野哥,他一口水含在嘴裡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咳嗽了半天,這才極度驚訝的沖我問道:
“我的媽,吓我一跳,……小何,你是咋了??突然這麼一驚一乍的。”
“呃,我沒事……”
我一邊回答野哥,一邊心神不定的重新坐下。
剛才我看到的一切,不知道該怎麼對野哥解釋。雖然剛才我為了讓他别吃席上的菜,騙他說我看見嫁衣女鬼的時候說話溜溜的,但一旦牽扯上真正看到的靈異場景,反而有點無從說起了。于是幹脆含糊說了一句應付過去,我見野哥也吃完餅幹喝完水了,就對說,野哥,咱們吃也吃好了,要不現在就開始直播吧?現在快四點了。
“好嘞!咱們這就開播!”
野哥豪爽的說了一句,就從身後背着的雙肩包裡拿出直播用的手機和手機支架,準備開播。開始之前,野哥還特意走到離我們最近的村民一桌,對着桌上的村民們大聲說道:
“各位老鄉,我們是搞自媒體的,想在咱們村裡開直播,你們同意嗎??”
哦,同意同意。那些坐着的老老少少嬉笑着臉繼續往桌上夾肉,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野哥的話聽進去,隻是一個勁的說着同意。然後一個略微年輕點的男人擡頭問野哥道:
“大網紅,你有多少個粉絲啊??”
“全網将近百萬了,今天來咱們村直播,我這直播間人數肯定會突破十萬,老鄉,你們村裡有啥特産沒??我免費給你們帶帶貨!”
“沒有沒有,村裡貧瘠的很,啥也不出産。”
年輕男人一個勁的擺手說沒有,然後也不再理會野哥,低下頭繼續吃喝了。野哥見得到了村民的同意,當即打開抖音直播間,對着手機鏡頭問了聲好,我也湊過去對着鏡頭打了聲招呼,然後就看到,直播間的觀衆人數一路飙升,才剛開直播,就進了好幾千個粉絲,而且還在不斷的增加。看來野哥發的預告視頻還挺有效果的,之前我們在關口鎮買東西的時候,野哥就拍了段簡短的視頻發上去,預告說我們今晚大概四點左右開播,直播冥婚女鬼鬧鬼事件,讓粉絲們準時進直播間觀看。
開播以後,野哥先高舉直播手機,開了個廣角鏡頭,簡單的給粉絲們展示了一下村裡吃席的場景,然後就一邊往村口走,一邊沖着直播鏡頭說道:
“家人們,現在是10月19号下午四點,我跟小何已經到了山東的關口鎮通幽村了哈,家人們你們看到了嗎??現在村裡正在吃席,我考考你們,你們猜村裡在吃的什麼席??”
野哥這麼一說,直播間公屏上立刻閃過一排排的文字,粉絲們開始熱烈的讨論了起來。
MOMO:這還用的着猜嗎??這村裡到處挂着白燈籠,村口還懸挂着兩個引魂幡,然後村民們又全都是披麻戴孝的一身白,這擺明了是白事啊??應該是村裡有人去世了吧??
你是我的野:我也覺得是白事,不過有點奇怪,為什麼沒看見花圈呢??按理說葬禮應該到處擺滿花圈才對啊。
梅蘭竹菊:難道這是當地的風俗??可能當地葬禮是不用花圈的吧?我知道有的地方葬禮是擺貢品的,分一花三牲五果,一花指的是菊花,三牲又分大三牲牛羊豬,和小三牲雞鴨魚,至于五果,又指的是蘋果橘子香蕉柚子和葡萄,這些貢品都有美好的寓意,高潔幸福美滿之類的。
梅蘭竹菊:還有些農村地區,出殡的時候也不拿花圈的,而是四個人擡個竹子做的紙紮小轎子,轎子上面是神龛,供奉着當地信仰的神仙,還畫着一些儒家聖人,比如孔孟之類的,送葬的時候就一路擡着這個轎子,後面跟着死者的棺材,一路擡去村外的祖墳裡埋葬。
你是我的野:雖然但是,你們看到這些村民的表情了嗎??我看他們個個都喜笑顔開的,放開肚子大吃大喝,一點也不像是剛死了至親的人的表情。按理說大家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死了,總該做做樣子,做點傷心的表情吧??這些村民一個個的樂的像是自己要結婚似的。
“嘿這位家人,你的直覺相當靈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