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于元辰宮,我一直以來都有個疑問,那就是,關押着施詩怨靈,或者說的再精确一點,關押着曆代被獻祭的正妻的那個元辰宮,究竟是誰的元辰宮??按照元辰宮的定義,元辰宮就是人靈魂居住的地方,每個投胎的人在陰間都會形成一個房子,對應着這個人的生活狀态,那照這麼說的話,關押施詩的那個元辰宮,應該就是邊琮良的了??……理論上是如此,但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如果這麼算的話,那從宋朝開始每一代被獻祭的妻子,都被關押在每一代的邊家宗家主人的元辰宮裡,那累積到現在,起碼得有幾百個元辰宮了吧……,這也太多了,難以想象。
我一邊琢磨着這個問題,一邊開始四下裡轉頭,打量着這次下陰出現的幻境。現在我正站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的山頭,這裡的天色很黯淡,太陽雖然高挂在頭頂,但是一絲熱量都感受不到,而且這裡的空氣很渾濁,有種沉悶的凝滞感,一點也不清透,也沒有風,不過溫度倒是冷熱适中,給人的感覺像是浸泡在常溫的水裡一樣。
我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這荒山老林裡目光所及之處隻有一片枯黃的雜草,還有幹枯的老樹,除此之外啥也沒有,要怎麼去元辰宮呢??……不過都已經在幻境裡了,想去哪也不用走路,都是一個念頭的事,于是我就站在原地閉着眼睛,開始在心理默念:帶我去邊家的元辰宮……,帶我去邊家的元辰宮……
可是不知怎麼的,這時意念卻不起作用了,我念了好幾遍,再睜開眼,看到的依然是眼前的這片荒山。頭頂上有幾隻烏鴉‘哇哇’的叫着飛過,然後在天上掠了一圈之後一個俯沖,停在了地上的一根木頭上面。這時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出現了很多墳包,這墳頭異常的簡陋,也沒有墓碑,隻插着一根木頭代表此處埋着人,……怎麼了??難道我又到了亂葬崗了嗎??
那這裡是……??仔細看的話,這深山老林還真很眼熟,貌似是通幽村的村子中心地帶,也就是原來那個邊家大宅的所在地,隻不過在這個幻境裡,這裡到處都是墳,并不存在着什麼大宅院。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要怎麼才能進入元辰宮??
我一邊煩惱,一邊目光漫無目的的在眼前這些墳墓上遊移着,這才發現那些插在墳墓前的木頭杆子上,全都刻着人名。邊光明,邊震凡,邊鳴音,邊元勳……,這些都是在邊家族譜上出現過得名字。然後我看着看着,突然聽到身後有一陣低沉的說話聲,像是一個男人嗓子裡卡着痰渾濁不清的說着什麼話,再仔細一聽好像是‘快逃’之類的。于是我驚訝的回頭,沒想到迎面就撲過來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的半透明灰影,他背上背着個大布包,一副逃荒的落魄模樣,瞬間就穿透我的身體,又往前跑了幾步,男人就消失在了一個墳包前頭。與此同時,這個墳包前插着的木頭杆子上面刻着的名字,‘邊鳴音’這三個字就發出很亮的白光,連同墳包以及周圍的空氣一起,全都旋轉起來,最終變成一團白色的光團,然後這團光就飛了起來,飛到了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這塊空地就是通幽村的邊家大宅的所在地。緊接着我就看到這團白光降落到了這塊空地上,然後漸漸的變得黯淡凝結,最後當光芒全都消失後,出現的卻是一個古代燒火的土竈台,竈台的柴火坑裡還放着很多樹枝木頭,熊熊的燃燒着,土竈邊上還放着一個盛滿了水的水缸,以及一個古代酸腌菜的那種大缸。
“??”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很快我身邊出現了更多的男人半透明的灰影。先是一個一身華服,好像大财主一樣的胖子,正在對着旁邊某個人不停的點頭哈腰說話,好像正在談生意,然後他就走到一個刻着‘邊震凡’的墳包裡消失不見了,同時這個墳包也變成了一團耀眼的白光。然後旁邊又走來一個男人,這個人穿着就遠遠不及剛才那個大财主了,是很普通的短打布衣,看上去像個街頭小販,這個人推着一個小車正在賣番薯,沿街叫賣着,然後他走到‘邊元勳’這個名字的墳包裡便消失不見了。之後又出現了好幾個人影,這幾個人的穿着打扮一個不如一個,越來越貧窮落魄,到最後甚至衣不裹體的,他們的幻影交錯着在我身邊來回奔跑着,最後也消失在了一個個刻着名字的墳包前,化為一團團白光。
這算是什麼……,這些人難道都是曆代邊家的當家嗎??這些人影的出現,仿佛讓我看到了一段邊家的落魄史。邊家第一代的祖宗邊金榮曾經富甲一方,家财萬貫,到了孫輩,錢财已少了大半,再後面幾代,富豪之家淪為普通人,之後更是一路下滑,因為戰亂淪為流民,到處逃難,即使邊家曆代祭祀五通神,也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财運,有的隻是不祥的詛咒而已。邊家命運的轉折點應該是到了通幽村這個地方,見到了‘幽泉’,五通神的神力才變得龐大起來,能夠真正庇佑邊家人,所以最後在邊景紅這一代東山再起,重新變得富裕起來。
不過說起來,邊家人一度淪落到當流民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地步,居然還能騙到女人一代代傳下去,甚至還能每一代都找到兩個女人來祭祀生子,這倒也挺厲害的。都說‘窮不過三代’,這話的意思并不是說,窮人到了第三代就翻身了,而是普通的社會底層窮男人,到了第三代就因為找不到老婆而絕後了。我以前不知從哪看來的,好像古代的底層男人有一半都是光棍,能找到女人傳宗接代的基本都有點家底,所以為了滿足生/理需求,有時候兩個找不到老婆的窮男人會結成‘契兄弟’,住在一起過日子,而且諷刺的是,結成這樣的關系也是要花錢的,契兄也要給契弟彩禮,甚至有的還要出錢幫契弟娶妻,反正這種風俗挺奇葩的,據說古時候福建那塊地方因為男女性别比例極度失調,所以這種契兄弟的風俗特别的流行。
這麼一看,這邊家人在窮困潦倒的情況下還能每一代都坑蒙拐騙搞到兩個女人,為他家祭祀生子,這或許也是被五通神詛咒的另一面吧,……在冥冥之中,五通神也會為了能持續得到邊家的祭祀供奉,而附身在邊家人身上施展法力,去迷惑那些無辜的女人……
“……”
我正這麼想着,這時在我身邊的那些墳包,已經全都變成了一團團耀眼的白光。随後這些光團全都飛到邊家大院的那塊空地上,一個個的落在剛才邊鳴音的那團光團化成的柴火竈旁邊,然後那些光團也全都漸漸變得黯淡,凝固下來,最後化成了實體。
隻見它們有的化為了一個廚房的房子,有的化為了客廳,有的化成了卧室,有的化成了卧室裡的紅木雕花大床和紅木衣櫃,有的化成了客廳裡的八仙桌和幾把太師椅,還有的化成了這整個房子的瓦片房頂和地上的青石闆,……總之當這麼多邊家人的幻影化成的光團全都凝固成實體之後,我這才發現,它們全部組合起來,竟然就是一整間古代的房子,有廚房卧室和客廳,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房子就跟我曾經在那個民宿電視機裡看到的,關押着施詩怨靈的元辰宮一模一樣,……這,難道這就是邊家元辰宮的來曆嗎???
我懂了,我終于徹底搞明白了,……原來這個關押着施詩怨靈的元辰宮,它并不是某一個特定的人的靈魂化成的,确切地說,這個元辰宮是曆代所有的邊家家主的靈魂融合而成的。可能是因為被五通神詛咒的原因,曆代的邊家家主死了以後,靈魂都不能去陰間輪回轉世,而是化為一團無形的思念,附身在了邊家後人的身上。又因為‘幽泉’的影響,邊家後人到了通幽村之後,這片區域模糊了生與死的界線,陰陽混雜乾坤倒轉,邊家家主們的靈魂在這個地方可以實體化,最終經過不斷的扭曲融合,就形成了這個元辰宮。
我甚至懷疑,就連族譜上記載的這個突然出現的邊家大宅,也是那些在逃亡中死去的邊家人的靈魂,經過‘幽泉’的投射,從而實體化變幻出來的,換句話說,這個邊家大宅就是幾百年間所有邊家人靈魂的集體化身。
這麼一想的話,那麼就在這個元辰宮裡,幾百年裡被獻祭犧牲的那些無辜女人,應該全都在裡面,至少也得有二三百個那麼多吧……,我能把她們的靈魂全都救出來嗎??這或許有一定的難度,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得先冒險進去裡面看看。
于是這麼想着,我在這下陰的幻境中深呼吸了一下,便擡腳往前面的元辰宮走了過去。
奇怪的是,這個元辰宮似乎并不是實體,因為我沒有走大門進去,而是直接穿牆進去的,進去後才發現,我站着的地方是廚房。廚房裡很熱,竈台下面的柴火坑正熊熊燃燒着,竈台上放着一隻陶制的瓦缸,挺大的差不多有我一個小手臂那麼高,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反應過來,這肯定就是這家的米缸。在元辰宮裡,米缸是個很重要的存在,代表着主人的積蓄多少,也代表着主人的福氣和食祿多寡,一般來說,米缸越大,裡面的米越多越好。……但是之前在民宿電視上,我分明看到邊家元辰宮的米缸已經漏了一個大洞,裡面的米都快漏完了,不知這裡是不是這樣。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幾步,走到竈台前,仔細的打量起了這個米缸來。
這米缸還挺考究的,陶制的金棕色瓦壁在柴火竈火光的映照下泛着閃亮的光,缸壁上還用一種很特别的金色線條,轉着圈的畫了百鳥朝鳳圖,一看就是祖上闊過留下來的傳家寶。然後我留了個心眼,立刻就查看米缸底部有沒有漏洞,果不其然,這米缸跟我在民宿電視裡看到的一樣,底部裂開了一個很大的大洞,很明顯它曾經嚴重漏米,因為這時米缸的地上還殘留着一攤漏下的米堆,隻不過奇怪的是,現在它卻不漏了,……這是怎麼回事呢??于是我探頭往米缸裡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