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就這樣做吧,你會後悔的。”幾個赫奇帕奇催促詹姆把複活節禮物籃派發給他們。西裡斯轉回去尋找伊迪絲的身影,她已經不在遊戲桌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他逛遍了整個宴會廳,也找不到他,直到在經過帷幔的時候聽見莉莉·伊萬斯的聲音,他想進去問問她伊迪絲去哪裡了,但是随後他便站住了腳。
“你為什麼把他帶到這兒來?他到底哪裡符合你的心意了?”伊萬斯在質問某個人。
“不,我不……”是伊迪絲的聲音。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伊萬斯的聲音變得小了一些,西裡斯聽不清。她們說話的聲音太小了,更像一種窸窸窣窣的私語,然後在一來一往之間兩個人的語調變得激動了一些,西裡斯漸漸又能聽清了。
“我才十六歲,我沒有愛上過誰。”伊迪絲說,“我從來沒想過他是個小男孩,很難想象他是,不是嗎?我們都犯過很多錯,像小孩子對待小孩子那樣事情或許更簡單。可是我想到我的爸爸媽媽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們也曾如烈火幹柴,愛得如醉如癡,認識一個月不到我媽媽就跑來英國和爸爸結婚,而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們的激情是什麼時候消失的,爸爸把媽媽關在家裡,她十幾年見不到她的家人一次,他對所有人隐瞞她的存在,他們坐在一起吃飯卻無話可說。我從十二歲起,傍晚放學回家,街上的男人沖我喊出最不堪入耳的話,很顯然他們并不為渴望一個女孩而感到羞愧,學校裡的男孩因為控制不了你、得不到你而诋毀你。他展現出他的男性欲望的時候讓我害怕,可是我甚至沒有想過是怎麼從一個階段到下一個階段的,我們就接吻了,人就是這樣輕視自己,明知是錯的事,卻又忍不住去做。”
“你又喝醉了,别再說了,我們晚些時候再說吧。”
“我沒有喝醉。”她說,“我信任你,莉莉,但你能理解我嗎?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都沒有賦予我對愛的信心,我不想掉進那種漩渦沉淪,你知道嗎?”
西裡斯站在原地,想起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就頭皮發麻,他在等伊萬斯說話。
“我想我知道的。”
“我是喜歡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人,或許,隻因為他能夠看到我身上那些他認為還不錯的構成吧。”
她們很久沒說話,最後還是伊迪絲打破了沉默,“謝謝你和我聊,莉莉,我很感激你這麼關心我,或許我這麼選擇隻是因為我是一個蠢蛋,我想我還是回去吧。”
她掀開帷幔出來時迎面撞上他,驚異萬分地瞪圓了眼睛,西裡斯察覺到她開始感到害怕,于是他笑着說:“終于找到你了,我隻是覺得這裡有點悶,你想出去玩玩嗎?”
她平緩了緊張,深呼吸了一下笑着說:“好啊。”她跟着他走到戶外,他還是能隐約看見她的手在發抖,她完全沒有準備好讓他聽見那些話的。
鳥停止了叫喚,山谷綿延,月亮連個影子也沒有,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除了伊迪絲站在城堡室外走道的台階上微微地喘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問。伊迪絲抿着嘴搖了搖頭,她把自己裹緊,西裡斯在她身上聞到白蘭地君度酒的味道,他不能斷定她是不是醉了。
“嘿,沒事的。”他輕輕把她攬着,她緊緊地擁抱他,四月初不太勁的風吹過他們頭發,黑色的和蜜色的交雜在一起,他們像兩隻被打撈上岸的海洋生物一樣毫無生氣。伊迪絲的表情很讓他悸動,好像她在和他做///愛,她說:“謝謝。”
他們走到黑湖旁邊的草地上,伊迪絲屈膝坐了下來,于是他跟着她坐下,現在還未入夏,不是蘇格蘭的觀星季。
“你剛才去幹嘛了?”她問。
“我去找詹姆了,你可以猜猜他藏在哪裡。”
“我實在猜不到。”她稍比方才放松地搖了搖頭。
“他是那隻兔子。”西裡斯忍不住笑着說。
伊迪絲拿她的手蓋住了臉笑,或許隻有他知道,那隻纖巧的手藏着一簇繭。“天啊。”她說,笑得肚子疼。伊迪絲好像很少用巫師的感歎詞,大概是受了她母親的影響,西裡斯猜她小時候一定總是和她母親待在一起的。
“他是為了莉莉過來的,莉莉還是不願意帶他去宴會,他也沒再死纏爛打了,就自己想辦法來看她了,啊說真的,一年級的時候我可沒想過他是這樣癡情好笑的人。我是說,喜歡一個人而作出某些決定真的很奇妙。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年紀很奇怪,人生會因為很小的決定而發生很大的變化。”
“是啊。”過了許久伊迪絲問,“詹姆他們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不清楚……或許知道一點兒吧。”
“一點什麼?”
“就是……我們的關系沒有我們說的那麼純潔之類的。”
“是你說的。”她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什麼都沒說過。”
西裡斯心裡“咯噔”一下,無名的愧疚感淹沒過來,像看不見星星的天空,也許,他隻需要一個微小的行動,甚至是一個簡單的緻意,暗示一下自己的渴望,眼下的這個情況就會化烏有。于是他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她領子外裸露的肩膀,她感到震驚,似乎有一些滿足。
“你應該早點對我說那些話的。”
“什麼話?”伊迪絲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吻給她帶來的幸福中,淺淺地微笑着。
“就是你和伊萬斯剛才說的那些話啊。”
她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種受傷但是更為驚訝的表情,她把手從他手裡抽回來,“你搞砸了一切。”她就這麼丢下一句話然後起身離他而去,西裡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覺得這一切很玄幻,仿佛他就處在電影裡,莫名其妙,他坐在原地無法動彈,伊迪絲的身影消失在了剛才的室外廊道,他有一種沖動——追上去拼命搖晃她的肩膀質問他她到底說錯什麼了,但最後很顯然,隻能得到她灑落一地的淚珠。
西裡斯慢慢走回去的時候遇見了摘掉兔子頭套的詹姆和莉莉·伊萬斯,兩個人的裝扮看上去異常滑稽,紅發女巫竟然先看到了他,她很詫異,“布萊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伊迪絲呢?”
“她困了,先回去休息了。”西裡斯說。
詹姆幾乎尴尬到無地自容,他動了動臃腫的身體。
“幹什麼呢?叉子?”西裡斯問他。
“我要回去派送小籃子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走回了宴會廳,伊萬斯聳了聳肩,輕聲笑了一下,也打算走回去,西裡斯猜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随後伊萬斯轉過身,指着他說:“别再不知好歹了,對她好一點吧。”
西裡斯根本不明白這個不知好歹到底是什麼意思,距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個月,課業加重,伊迪絲把自己埋進一本又一本的書裡,他和詹姆回到禁林,他們開始修養他偷偷弄到學校的摩托,在禁林裡亂竄,有時候他經過山毛榉樹,伊迪絲和她的朋友坐在樹下看書或是寫作業。
就算你有時候令人意外地缺乏安全感、自尊心強得讓人有點受不了還容易情緒化又怎麼樣呢?我還是願意和你待在一起呀,我想你也是吧,你也願意接受我的缺點吧?我知道你會的,我能感覺到,放下你的理智、謹慎和抑郁吧,隻要我們待在一起,我相信,沒有哪兩個人能像我們這樣快樂了*,是嗎?你也會是這樣想的嗎?
他會和她說這些話的,等到哪一天真的合适,或許那得等很久,等到他們頭發都變白了,都走不動路了,但他在那一時刻隻有這唯一的、不知道為何而來的執念:他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