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小兵緊張兮兮，不過太緊張也不好，譬如這位大兄弟就連錯三次，隻好灰溜溜投入左右不分大家庭的懷抱。

第四排小兵……

一通操作下來，談道笙驚覺自己這百人軍團竟然卧虎藏龍不可小觑，單是不分左右的，就有整整二十人呐！

談道笙看着面前形色各異的二十位大兄弟，深吸一口氣。

放松，微笑，要像荀彧教她一樣耐心，做個因材施教的好老師。

談老師笑得勉強，但總還是笑着，她舉起左手，“誰的小眼睛還沒有看老師？來，小朋友們說這是哪個手呀？嗯，對，是左手，那麼它指的方向是哪裡呀？周小豬同學，你來說說吧？”

小一班的同學們在談老師特邀過來的周小羊周老師帶領下繼續進行左右方向學習，其餘小朋友們則跟着談老師走進下一階段的訓練。

訓練包括但不限于“自我管理意識的提高”：

“肖草！唐李！”談老師火眼金睛，“你們兩個再偷偷說小話就各打二十軍棍！”

方才還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半天不到的時間，哥倆就好到恨不得頭挨頭手拉手是吧？

以及“保證不添油加醋”的傳話小遊戲：

談道笙附在第一排第一個小兵耳邊悄悄說一句話，再走到最後一排最後一個小兵身旁，耐心等待傳話小遊戲的完成。

最後一排最後一個小兵從倒數第二個小兵嘴裡聽得消息，快樂地大聲嚷嚷：“啊？啊？今日晡食果真有加餐嗎？還是一整頭豬？”

……所以“肖草家裡有兩頭羊”這句話是怎麼改頭換面搖身一變成了“今日晡食加餐一整頭豬的”？？？

谯縣城的風水咬人，她想靜靜。

老天果然會懲罰每一個貪婪的人類，她有錯，她忏悔，她不該接這個工作，不該貪圖每月二百石的祿米，不該為着這點兒蠅頭小利出賣靈魂，她要回去賣草鞋！

工作是不能辭的，月奉是不能拒的，而在賣草鞋之前，她還得趕場去荀府完成今日份學習任務。

啊，多麼充實的生活啊。

談道笙伏案奮筆疾書。

這個字念什麼來着？不重要，照葫蘆畫瓢吧；

哎呀，那個字怎麼如此難寫，下面那一坨什麼東西呀？算了不重要，随便畫幾道吧。

她這敷衍了事的态度被荀老師盡收眼底，荀彧放下手中竹簡，正欲說些什麼，又在目光觸及她眼底烏青時将那些斥責的話吞回腹中。

這個學生每日裡忙忙碌碌，卻并沒有以此為借口推辭不學，布置的課業也有好好完成……還算是個好學生吧？

荀彧這樣想着，輕輕起身在鎏金熏爐裡添了味香料，清淡别緻的香氣很快氤氲缭繞，談道笙皺鼻嗅了嗅，煩躁的思緒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撫平，她将筆尖放慢，埋頭認認真真謄寫這篇文章。

寫好的作業被送至荀彧面前，他執筆在上面圈圈點點，順便與她閑聊兩句，“近些時日很累？”

“啊？還好還好，”談道笙停下小動作，一闆一眼回道：“多謝師父關懷，學生不累。”

“那就好，”荀彧繼續圈圈點點，“若是覺得累，便歇息兩日，習字之事不急。”

瞧瞧，這可真是東漢好老師呀。

談道笙倍受感動，立刻脈動回來，“不用！真的不累！”

“你既有這樣的心性，何愁學不會呢？”荀老師很欣慰，決定送給她些什麼東西以示鼓舞，他想了想，從匣子裡取出個小小木盒，“這香最能凝神，你拿去吧。”

“不了不了，”談道笙擺擺手，“我這家徒四壁的，連個熏爐也沒有，拿着也沒有用啊。您還是自己熏吧。”

但是荀老師今天心情特别好，就不容她拒絕，“那麼，你連這熏爐一起拿走吧！”

啊這，她覺着自己可能哪裡聽錯了。

先不說這個熏爐它重幾何，她把爐子給搬走了，荀老師拿什麼熏香？不熏香還怎麼保證所坐之處香氣三日不散？不香噴噴的荀老師還是她認識的荀老師嗎？

荀老師表示她想多了，他家熏爐多到談道笙再搬走三四五六個都還有剩餘。

……長見識了。

晚間的官府靜悄悄，除了看門老大爺，就剩她和大黃同學做個伴。

大黃同學锲而不舍地撓門，談道笙卻不打算把它放進來。

他們一人一狗都需要點兒私人空間好嗎？

剛洗過的頭發濕漉漉往下滴水，談道笙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

她這屋子确實稱得上一句家徒四壁，放眼望去，唯有那樽從荀彧家中搬來的熏爐還算值錢。

古人雲沐浴焚香，不然她也享受享受？

談道笙在熏爐裡添一點香料，那種清淡别緻的香氣充盈滿室，她便枕着自己的胳膊，慢慢随着這香味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