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漢時期參加人家的昏禮是不必随份子的,她可以省下這筆錢。
但問題是她不能穿着打滿補丁的舊衣去人家的昏禮,穿谯縣工作服也很奇怪,因此隻好拿着省下的份子錢去買兩匹細布帶回家,拜托陳嬸給她裁一身新衣以待觀禮時穿。
荀府的繡娘亦早早為自家女郎制好了新衣。
不同于談道笙那件做工簡單的細布深衣,這身用蜀錦精心裁制的裙衫繡滿了鮮花祥紋,此時正随着女郎腰肢的扭動而流光溢彩。
但這點兒細碎的光芒在女郎那張奪目美顔面前仍是黯然失色,荀采撫了撫裙擺,撲過胭脂的臉頰泛着绯紅,“阿兄,怎樣?”
“很美。”荀彧眼眸中泛上些許溫和的笑意。
這位即将出嫁的女郎亦笑了笑,“隻是不知他怎樣看。”
“陰家郎聽聞荀氏女才比文君而求娶,其人并非好色之徒。縱使小妹貌若無鹽,他亦不嫌,何況小妹才貌雙全?”
文若堂兄最是知人,他既如此說,想必那陰家郎品性确是不錯。
荀采眨眨眼,“那他呢?他生得怎樣?我聽說阿兄的小徒弟長得甚好,陰家郎可比得過他嗎?”
“……”荀彧揉揉眉心,“再怎麼長得好,也不過皮囊而已……陰家郎學識遠勝于他。”
那就是比不過了。
荀采有些喪氣,繼而又開始好奇堂兄那小徒弟到底長了一副怎樣的面孔?
談道笙并不知道新婦對她的那點兒好奇心,此刻她正跟在自家領導身後,小心回答新婦父親接連不斷向她抛出的學術問題。
……她隻是個來觀禮的賓客啊!為什麼還要應付陌生人的突擊檢查啊!
在她磕磕巴巴答上幾句之後,新婦父親颔首淺笑,“雖然學識淺陋,但悟性不錯,”他看向談道笙身前的領導,“子琰得一千裡駒也。”
黃琬很拘謹地擺擺手,“豈乃我之千裡駒,實是大漢之良臣也。”
兩位大佬扯來扯去,大漢良臣就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領導總是時不時撇她一眼,她就有些摸不着頭腦。
……難道大佬們要說些不為外人道的事情,要她自覺離遠點兒?
談道笙試探着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然後就被領導給揪到新婦父親面前了,“道笙,這是慈明先生。”
哦,哦,新婦父親是叫慈明先生啊……所以怎麼了呢?
談道笙不太懂領導的意思,隻好再次拱手作揖,“見過慈明先生。”
但領導還在看着她,她就很不理解,就對着領導歪了歪頭以示不理解。
“……此子年歲尚小,先生勿怪。”黃琬咬牙淺笑,“道笙,慈明先生方才贊你呢,快道謝啊?!”
“可他還說我學識淺陋呢!”談道笙不服氣地小聲嚷嚷。
黃琬有些無語,“可那是慈明先生啊,先生未言汝為無知白丁已是委婉至極。”
“慈明先生怎麼了?”
“‘荀氏八龍,慈明無雙’,汝不曾聽聞耶?”黃琬氣得不停捋胡子,“汝師文若亦是他教出來的!”
這樣啊,她隻知新婦父親乃師父的叔父,原來還是師父的師父,她的師公嗎?
談道笙啞然,“我實不知啊!”
領導對她方才的表現很不滿意,談道笙亦有些懊惱……但懊惱歸懊惱,颍川荀氏嫁女、南陽陰氏娶婦的排場不是一般的大,堪稱大佬雲集,美人雲集,美食雲集,美酒雲集,實不好辜負也。
因此談道笙就很忙碌——忙着欣賞美色,忙着品嘗美食,忙着啜飲美酒,那點兒懊惱很快就被抛到腦後。
旁邊那張案幾前坐着的同事郭圖就很瞧不上她這副作派,遞過來的眼神就多多少少帶着些鄙夷。
……她就不明白了,她一沒挖他祖墳二沒欠他銀錢三沒搶他媳婦,這個中年大叔怎麼老是一副與她有什麼血海深仇的模樣啊?
郭圖才不理會她的疑惑,他憂愁地飲一口酒,苦澀地瞧一眼領導,實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點兒比旁邊那個織席販履之徒差,為什麼他就比自己更得領導歡心呢?!
同僚争寵之事先行放在一旁。
吉時到,禮樂升,在一衆賓客的注視下,南陽陰氏的小郎君身着喜服手執大雁進了荀府大門。
他的樣貌不算多麼出衆,但舉止有禮氣質朗然,端的是一派君子作風,因此賓客們便悄聲議論起來:
“陰家郎果真良婿也。”
“聽說是慈明先生親自為女擇的夫婿,怎會有錯?”
“隻是不知荀氏女如何?”
“但瞧荀氏諸位郎君之容色,便可知女郎必為風華無雙之人!”這位賓客的情緒莫名激動,看向新郎官的眼神也莫名不善,“依我觀之,陰瑜不過中人之姿,怎堪配佳人耶?”
“我聽聞李郎亦曾向荀氏求娶,怎奈未能入得慈明先生之眼。汝既言陰家郎君中人之姿,難道汝便堪配荀氏女乎?”一位賓客為新郎打抱不平。
……看來這位李郎是求娶女神未果而來砸場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