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地駛進永和裡,在一座古樸的院落中停下。
這處比之他在谯縣的房子要大很多,但内裡裝修仍舊秉承着他一貫簡單大方的風格。
談道笙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兒,又很風雅地嗅了嗅鮮花撥了撥竹葉,沐浴完畢的荀文若終于再次出現。
那件沾染了風塵的直裾被換下,荀彧頭戴長冠,身着青色錦袍,周身似乎還萦繞着氤氲的水氣。
那雙眼睛似乎也含着些水氣,像潺潺流淌的清溪,又似光輝明亮的星河,不自知地引誘俗世人窺伺陷溺。
但當荀彧望向她時,那種飄飄渺渺如仙人般的形象急劇下滑,最後演變成令她小心髒怦怦跳的嚴師氣質。
從她離谯縣來雒陽已有近一年的時間,荀老師綻出一個端莊持重的笑臉,開始今日主題,“帶來的那些經書,阿笙學得如何了?”
果然果然!京漂生活關懷過了,交友活動關懷過了,小黃瓜也嘗過了,期末考核它終于還是躲不過了!
談道笙悄悄抹一把汗,一邊聽着荀老師接連不斷抛過來的問題,一邊在腦海中瘋狂尋覓那點兒記了又忘忘了再記的知識點,一邊叭叭叭地予以回複。
好在荀老師更注重心得體會,好在她有個熟讀春秋的鄰居大哥,好在她自制力還算可以,本學期不僅沒有放飛自我而且還兢兢業業啃完了那一箱子書,因此給出的答案也還算令老師滿意。
金烏西移,柔和而溫暖的光芒灑滿考場,待她最後一顆腦細胞被荀老師榨幹,這場頭腦風暴終于落幕。
失去魂魄的小談同學猛地砸到案幾上,荀彧很輕地笑一下,堂外候之已久的侍從悄步踏進屋門。
談道笙掙紮着看了一眼:豆腐湯、炒青瓜、腌蘿蔔、胡餅。
這樣的一餐飯哪能養回她那些陣亡的腦細胞?
荀彧瞥一眼重新倒下的小徒弟,無動于衷,“國喪期間不得食葷腥,阿笙且忍耐些吧。”
袁府的晡食亦簡略了些,但葷腥還是不可少的。
一頭銀白、精神矍铄的家主停下動作,将目光投向了他。于是袁紹隻好将方才夾起的炙羊肉放回碗底,一旁的婢女适時遞上錦帕,他接過略微擦了擦嘴角,這才開口,“叔父有何話交代侄兒?”
那雙深沉不辨情緒的眼睛眯了眯,“何遂高近日正大肆征攬名士,汝可知曉。”
“知曉。”
“不過一殺豬匠,若非我袁家擡舉他……”袁隗伸手捋了捋須髯,“他竟欲獨攬朝廷大權!”
“叔父的意思是?”袁紹觑着他的臉色,謹慎地接了一句。
袁隗重新将視線轉至他的臉龐。
這個由侍妾所生的小侄從前故作姿态,差點兒毀了他袁家大事。好在之後幡然醒悟,入了何遂高的府邸,也能為他之耳目。
袁家需要這樣的子孫,如此,下一任家主才能走得更加平穩順遂,袁氏才能在朝廷裡根深蒂固屹立不倒。
“擲鼠而忌器,如今兵馬皆在他手中,”袁隗頓了一下,似是想起什麼,“我有一門生故吏,現在西涼,本初不妨谏于何進,令其招之上雒,則此患必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