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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
沒有實體的身體依然輕盈,他邁出幾步,似有所覺地低下頭,在腳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咒具——時之器,儲存時間的容器。
——亦是,儲存靈魂的容器。
到底是誰做了這麼多餘的事,非要留下他了無生趣的殘魂?
他能想到的,嫌疑最大的就是悟,可偏偏在詛咒師拿出咒具對付他們之前,悟并沒有接觸過時之器。
他仰頭向上看,上方是無窮無盡的黑暗,看不到邊界,就感覺不出這個空間的大小。他并不怕黑,但在這樣無聲又空曠的環境下,仍不免生出幾分懼意。
這裡難道是亡者的世界?亡者的世界原來如此寂寞嗎?
不,不對,時之器也在這裡,他應該是随着時之器一起進來的。
如果他想的沒錯的話……
夏油傑彎腰向腳下更為濃重的黑暗伸出手,不出所料地沒有遇到任何阻隔。
于是,他繃緊腰腹,稍微一用力,便如同在水中一樣,将整個人上下颠倒。包裹在高專校服下的柔韌身軀順着力道絲滑地伸展開,然後順着伸手的方向,朝下穿透了過去。
先是手臂和頭,然後是上半身和下半身,最後是腳。
遠處有什麼人睜開眼,穿過重重黑暗,不感興趣地看着他離開,随即重新合上雙目。
夏油傑毫無所覺。他順利從混沌的黑暗中鑽了出來,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頭頂是藍天、白雲和暖陽,身旁是熟悉的校園風光。
他從影子的世界裡出來了。
原來陰影中的世界是這樣的啊。以地面為界,如同鏡面一般,現實與影子彼此映照,以伏黑惠腳下為起點,往下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那個地方不存在于真實的世界,是屬于影子和式神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
夏油傑明白了,這就是十種影法術,自帶領域,天生比其他咒術師更快一步。相比之下,止步于“極之番”的自己反倒顯得不那麼像天才了。
“四千還是太少了,如果能夠上萬,乃至十萬、百萬、千萬……”夏油傑忍不住低聲呢喃,“可惜……”
攢到四千多頭咒靈花了他十年的時間,特級和一級的數量加起來不足十分之一,其中具有較大破壞力的不超過兩位數,還遠遠達不到天災的程度。
他的一生能有多少十年?
“極之番”這種強度的攻擊,他十年隻能用一次。
而同等強度的攻擊,如悟的虛式“茈”、伏黑惠的“魔虛羅”,隻要他們活着,就可以施展無數次。
真是成也咒靈,敗也咒靈。
他單手扣住心口,指尖用力到泛白。如果能得到“理香”那樣強大的特級咒靈……說到強大的特級,如果他能“吃掉”兩面宿傩……也是有趣,他活着的時候,雖然知道詛咒之王的存在,卻從來沒聽說過兩面宿傩的手指這種值得一試的咒物——或許是因為有關咒物的任務難度不高,一向優先分配給低級術師,又或許是因為被悟拉着逃掉的某節理論課。
算了,他都死了,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夏油傑從自己的思緒裡脫離出來,就聽到庵歌姬激動的聲音“——他本人真的超級禮貌!”
……
嗯……這裡的“他”應該不是指他認識的某人吧?
另外兩個不認識的女孩子暫且不提,歌姬,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是會昧着良心說話的類型?
嗯,應該是他想錯了,下意識就以為她們說的是悟。
歌姬讨厭悟還來不及,不可能會紅着臉誇悟,而且悟是老師不是轉校生,所以她們說的轉校生不可能是悟,而是其他碰巧也喜歡吃喜久福的學生。
至于好感度什麼的,說不定是現在的流行,菜菜子和美美子也總愛把“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遊戲”、“那些猴子等同于NPC”這樣的話挂在嘴邊。
還有七海學弟,看起來過得不錯的樣子,這麼多年過去,成功從平平無奇的普通社畜進化為可以被稱為主任的精英社畜了。聽上去就很厲害,不過,高專什麼時候開始有主任這個職位了?
夏油傑揣着手,笑眯眯地踱步跟上伏黑惠。
哦呀,這是夜蛾校長的咒骸吧,可惜上次見面的時候沒有機會好好聊一聊,沒想到這麼八卦,居然說乙骨憂太去向轉校生告白?還是“又”?
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個能公然說出“純愛”的、性情坦率的孩子,距離他死才幾年啊,怎麼可能……
在抵達天台後,夏油傑臉上的笑容瞬間像泡沫般消失得一幹二淨。
“你、小、子!我果然沒看錯,是個騙女人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