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鐳缽街。
人們把十五到十八歲這段時間稱作青春期。
随着身體發育,激素水平改變,性功能逐漸成熟,人會逐漸變得沖動,敏感,易悲易怒,在情緒波動大的同時,伴有強烈的支配欲與表現欲。
而這往往會導緻人不能全面客觀地認識自身,從而做出一些不自量力地,缺乏理智的決定。
有時,霧島栗月也會想:等他長大後,也會變成這樣嗎,——出現相應的情緒,變成由感性決定行動的生物?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此刻的現狀卻已确定無疑:省吾和幾個年紀大些的少年竟然真的跑去硬剛港.黑了。
也許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也許是中原中也長期的庇護讓他們忘記了外界的危險,總之,他們和前來鐳缽街的黑手黨對上了,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抓走了。
一群由未成年人組成的,失去了[羊]之王的隊伍,怎麼能與配備了輕型沖鋒槍甚至散彈槍的港口黑手黨抗衡呢?
對方甚至連子彈都無需浪費,隻靠格鬥技巧就放倒了所有人。
而等到港口黑手黨的人全部離開後,霧島栗月這才帶着繪裡從船塢出來,慢吞吞地向鐳缽街中藏着食物的倉庫走去。
*
街影如線,交織彙于坑底。
隻有真正沿着鐳缽街向下走去時,才能明白當初造成這巨坑的爆炸是何等的威力驚人。
至于那爆炸的起因,卻是衆說紛纭。
其一傳說八年前,大戰末期被俘虜的外國士兵在此地經受嚴酷拷問後,用自身的憤怒與痛苦招來了名為[荒霸吐]的神明,借神明之力以黑火焚盡了拷問他的軍人與基地。
以[神明荒霸吐]代指威能,[黑火的爆炸]則被塑造成了複仇與不甘的象征。
巧合的是,八年後的今天,在鐳缽街,就在這爆炸形成的天坑中,竟如曆史重演般地再次出現了燃着黑色火焰的爆炸,
讓人們将[黑火的爆炸]與曾經可怖的災難深深聯系了起來。
并且,出于對[荒霸吐]的恐懼,各種流言蜚語也在飛快流傳,——有人說,荒霸吐是燃着黑火的神獸,有人說它是神明的眷屬,清償人類的罪惡...似是而非,早已難查源頭。
但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荒霸吐是真實存在的嗎?
霧島栗月不知道。
相比起這種虛無缥缈的假設,顯然有另一種解釋更為合理。——畢竟他一直覺得奇怪,比起八年前大爆炸,最近在鐳缽街發生的爆炸威力太弱小了,更像是有人在借機引導什麼。
何況還有目擊消息稱在黑火中像是看見了港.黑前任首領的身影。
[荒霸吐因為人的仇恨而出現],這是所有流言的共通點。
如今,本已經死去港.黑前任首領伴着荒霸吐出現,無疑是在明示新首領繼位的名不正言不順,顯然,經此一番後,無論港.黑先代首領是生是死,現任首領的地位都将受到極大的動搖。
而于此中得利的...
大概是GSS或者高濑會在借[荒霸吐]的名頭搞事情,煽動港.黑内亂吧。
總之,霧島栗月是這樣猜測的。
*
不過說起來,其實這次事件和[羊]根本就沒什麼牽扯,——雖然鐳缽街的地盤被入侵了,但爆炸并沒有波及到他們的人。
之前,霧島栗月曾經在閑談時問中原中也,為什麼執着于追查荒霸吐的真相。
但那個一向有問必答的橘發少年卻罕見地沒有回答。
彼時他們一起坐在高高的海堤上。
長風吹拂,面前是一望無際、波瀾起伏的大海,落日将餘晖鋪滿了整個海面,光如黃金融化般流淌,随波翻湧,浪花點綴其中,似鎂晶般閃爍灼灼的白。
一點金芒落入了中原中也湛藍如海的眼眸中,狡猾地藏在水深處,兀自燃燒。
那時,中原中也臉上是一種霧島栗月讀不懂的神情。
像是籠着一層迷霧的光,注視起伏的波濤與晚風,光影的輪廓生動又複雜,像期待,又像是落寞,像是忐忑,又像是怅惘。
後來,也許他還問了些什麼。
但中原中也隻是拍了拍他的頭,嘟囔了句像是[小孩子不要管]之類的話就離開了。
好吧,他是小孩子。
他不理解。
事實上,霧島栗月很清楚,因為自身異能力的緣故,他時常無法對人類複雜的情緒進行理解與共情。
為什麼有的人隻是得到一朵花就很喜悅,有的人獲得一座山野的泥土也并不開心,為什麼有的人會因為傷害他人感到快樂,而有的人又因他人的痛苦而悲傷。
他不明白,但植物們就要簡單得多,所有的情感都是共通的,沒有個體的意識,隻有群體的情感,悲傷是一片森林的悲傷,喜悅是一片森林的喜悅。
而無論悲傷還是喜悅都很少很少,絕大多數時候,它們都隻是生長在那裡。
靜默的,靜默着。
靜默着,享受和煦的陽光與春風。
靜默着,熬過冬季的寒流與凍土。
*
跨過膝蓋高的橫過路面的排水管道,彎腰避開頭頂随意晾曬的衣物,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下,霧島栗月和繪裡回到了羊組織的據點。
離開外灘去了市區的白濑和柚杏幾人也回來了,他們聽說中原中也在爆炸後不見、以及省吾幾人被港口黑手黨抓走的事後顯得格外地惱火,在倉庫裡砸了許多東西。
最終,霧島栗月沒能領到今天中午份的食物。
因為一通亂砸後,除了十歲以下的小孩子,白濑将其他人全部都趕了出去打探消息——尋找中原中也和省吾的位置,并探查港口黑手黨的動向。
霧島栗月和繪裡也一樣,他們不得不離開了鐳缽街的據點。
夕日将頹,輝光潑灑,東邊的天空已然黯淡下來。
遠處,幾個小孩在草坪上吵吵鬧鬧的,而霧島栗月和繪裡,他們坐在公園樹下的長椅上,吃着前幾天留下來的面包。
“栗月,如果港口黑手黨真的進攻鐳缽街,我們要怎麼辦呢?”咬了兩口幹面包,繪裡忽然輕聲問到。
失去了中原中也後,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安全感,就連這個總能摸魚劃水的女孩也感到了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