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那麼深重,連月光也照不進,
一圈一圈的房屋交錯林立,擁擠着,将道路顯得那麼長,那麼狹窄。
她想象着,在這無數房屋牆後,正有一雙雙眼睛,透過窗戶、門縫,或是那些木闆鐵皮的縫隙,注視着,窺伺,像是野獸一樣喘息着,要将他們拉入更深的黑暗裡去。
每當跨過那些高橫的管道或者緊貼破門的道路時,女孩的手總是微微的顫抖。
她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原來,鐳缽街的深坑是如此巨大,
——像黑洞,仿佛怎麼也看不到盡頭,那些平日熟悉的道路幻化了模樣,仿佛流淌的河,逆水飄蕩,而這深坑中盛滿的死寂,化作帷幔,連黑暗也吞噬。
于是她隻能死死地,死死地握住霧島栗月的手,戰栗着,從掌心傳來的那點溫度裡汲取唯一一絲力氣,——堪堪用以支撐己身...
好在他們順利地離開了。
*
離開鐳缽街後,霧島栗月和繪裡找了一間不需要登記身份的網吧,開了個包間住進去。
霧島栗月打開電腦,開始搜索信息,如果港口黑手黨真的因為羊與GSS的合謀将其趕盡殺絕,又或者GSS欲吞并羊,那麼他就得離開橫濱,換一個地方生存了。
去東京嗎,抑或涉谷、新宿、池袋?
都是比較混亂的地方,即使沒有身份證明,應該也可以混到一點收入。
但好麻煩,他的預感果然是對的,平靜的生活果然一去不複返了。
即使平時很難有什麼情緒波動,但在這一刻,他也忽然有些喪氣難過起來。
“想好去哪兒了嗎?”繪裡湊過來,看向了屏幕。
“新宿或者池袋吧,那邊好像有俄羅斯人開的壽司店,據說招收童工。”霧島栗月随口應答。
“唔.....”發出的聲音意味不明,女孩盯着屏幕看了會兒,又興緻缺缺地縮回了牆角。
“說起來,中原君,不會有問題吧,白濑他們...”話說到一半,繪裡默默止住了話頭,她把頭埋在了膝蓋間,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又漫無目的地上了一會兒網,霧島忽然起身:“我出去買瓶水。”他說着,随後離開了包間。
到了室外,拿出手機,插上新的電話卡,然後輸入:[羊和GSS聯手了,他們的目标是你,羊之王——中原中也。]
移動手指,點擊發送。
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在男孩深綠的瞳孔中,顯得幽暗又詭異。
深夜的冷風吹得霧島栗月被頭發糊了一臉,他縮了縮脖子,回到了網吧裡。
這間網吧雖然因為不需要登記身份而收費頗高,但其内部的設施卻很不錯,除了包廂裡有榻榻米,還有公共浴室和冰箱。
霧島栗月花了點錢去洗了個澡,出來時發現手機上顯示了一條新消息:[你是誰?]
他沒再回複,抽出手機卡後關了機。
回去時,繪裡已經在榻榻米上睡着了,霧島栗月看着電腦屏幕,思緒不由地飄遠。
剛來橫濱的時候,他曾驚歎于這座城市的繁華,——高.聳的大樓、便利的交通、琳琅滿目的商場...還有港口,來來往往的,數不盡的船隻。
這裡溫暖,溫暖而潮濕,和西伯利亞幹冷的凍原完全不同,是莫斯科也比不上的繁忙喧嚣。
他其實很喜歡這座城市,因為有很多人,來來往往的,卻不顯得匆忙,他混在其中,可以很普通。
不需要逃避追殺,不需要時刻關注四周動向,也不需要監視情報,
不需要用語言陷阱騙取金錢,每天隻要跟着去碼頭,搬搬磚,摸摸魚,就可以獲得足以維持生存的資源。
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在意他的身份,有時候,他會想,也許這就是書中所寫的,自由。
即使是港.黑先代首領瘋狂想要殺光橫濱所有紅發孩子的那段時間裡,他也沒有想過離開這座混亂的城市。
反正他不是紅發。
這樣想着,便不曾在意。
現在想來,他所感受到的平靜與安定,終究得益于中原中也的庇護。
如今,與其說是中也背叛了[羊],不如說是[羊]中的所有人背叛了中也,并且,不管白濑去做的那件事結果如何,他們都終将失去庇護。
橫濱的混亂與鬥争終将傾洩而來,如同洶湧的海浪波濤,如果不想被裹挾着歸于湮滅,還是盡早脫身為好。
再看看吧,等一個結果。
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這麼說到。
兩年來,他的異能力大多數時候都被動共享着這片土地上植物的情緒,雖然并非喜怒哀樂,但那種聯通的,近乎于無卻又真實存在的情緒,始終與他相伴不離,以緻于讓他感到了,熟悉親切。
每一片土地上的植物都有着不同的情緒,那更像是一種氣味,飄渺的,冷冽的,溫暖的,幹燥的,長久融入後,仿佛被同化,如同負荷減輕,如果這就是安心...
他曾想,也許在植物眼中,他也隻是另一棵樹,另一株草,生長在它們周圍,一起呼吸着,光合作用,靜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