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鐳缽街。
意外,就是指那些猝不及防出現、打亂原本計劃的,變化。
這種變化有時可能是好的,但大多數時候,伴随壞的結果。
而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
霧島栗月想,也許是安逸了太久,讓他忘了那些和費奧多爾流亡時學會的謹慎小心,以至于,行動變慢,輕易地被抓住了。
和繪裡離開網吧後,他們搭上了去車站的大巴,然後,就在他們到達車站下車時,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是本該已經被抓住的白濑和省吾幾人,以及,港口黑手黨。
——車上的人很多,霧島栗月和繪裡一直被擠在中間,所以也沒什麼機會注意車窗外的情景,
等他們終于随着人流下了車,立刻就被守在車站的白濑幾人發現了。
隻見白濑和省吾對身邊的港口黑手黨不知說了些什麼,身穿黑色西裝的港.黑成員便自然地朝着這邊過來了。
路人們紛紛識趣地讓開了道路。
霧島栗月感覺到,繪裡牽住他的那隻手用力地握緊了,然而,看看來人西裝外套下隐約可見的槍支輪廓,以及四周,一覽無遺的站前廣場...
他抿了抿唇,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垂眸,安靜地站在原地。
“是他們嗎?”一個港.黑的下級成員側頭向白濑确認。
“是,就是他們兩個。”白濑硬聲到。
霧島栗月發現,不知為何,白濑看他的眼神裡有一種奇異的憤怒。
然後壓着耳麥,那個港.黑成員對通信器那端說了幾句什麼,繼而便帶他們向路邊一輛黑色轎車走去。
天空澄澈,如一塊無暇的水晶,黑車卧于泛白的路面上,了無遮攔。
看見車上下來的人的一瞬間,霧島栗月腳步一頓,瞳孔不自覺收緊了。
——是那個纏着繃帶的黑發少年。
那個智謀堪比費佳的,少有的,讓他感到過危險的少年。
對方将黑色風衣外套随意披在肩上,靠着車門,似笑非笑地朝這邊望了過來。
細碎黑發描摹森冷陰影,明明立于天空下,少年露出繃帶的皮膚卻被襯得越發蒼白,森寒如骨,鬼氣逼人。
一種無情的清透,純淨而疏離,盤踞在那張臉上。
*
看見被黑手黨押來的兩人後,隻打量了一瞬,太宰治便确定目标,将目光落在了灰發男孩身上。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太弱小、也太年幼了些。
寬大的T恤包裹着軀幹,瘦如骨架,被風吹得支棱,過長的灰發淩亂披散着,那是一種極為破敗的顔色,髒兮兮的,讓人聯想到病棟裡斑駁剝落的白牆。
原本,他隻是随意調查了一下那個給中原中也遞消息的人,卻沒想到,查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被模糊的号碼歸屬地、虛假的手機識别碼、虛拟的信号接入點...即使從網絡運營的信号基站入手,也沒有截取到任何有用信息。
顯而易見,隻有擁有成熟信息技術、手段老練的情報販子,才能做到這一點。
但,在這麼短時間内,能得到[羊]與[GSS]合作消息的,又無非是其組織内部的成員,——[GSS]的人沒理由通知中也,隻剩下[羊]。
于是,抓到偷襲中也的[羊]成員後,他稍微漏了點口風,試探了一下,那幾個沒什麼腦子的少年很快便說出了他們的懷疑對象。
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愚蠢的,隻幾句話,就能讓這些少年忘記他們自身處境,将憤怒的目标轉移到所謂的[告密者]身上,
甚至,不惜為此與将他們一網打盡的黑手黨合作,指認犯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愚人與寄生蟲的組織裡,卻也有着深藏不漏的存在,不是很有趣嗎?
而且,他可沒有錯過,剛才,那男孩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突兀僵硬的身姿。——即使對方很快又低下頭去,用厚厚的劉海遮住了表情。
*
車站側面,人來人往,這本是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場所之一,
然而,幾個一身黑的黑手黨隻是站在那兒,立于路口,人群便遠遠如遊魚般散開,分流,徒留此地一片寂靜、清冷。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注視着,被港.黑人員扣住肩膀帶到他面前的男孩。
片刻,輕笑一聲:“你知道我?”
霧島栗月搖了搖頭,本着多說多錯的心理,沒有吭聲。
他仍是茫然的,——不明白,為什麼港.黑的人會忽然出現在車站,還帶着白濑。
如果是為了清剿敵方勢力...趁勢進攻[GSS]明顯更好,——畢竟說到底,沒了中原中也,[羊]對港.黑根本就無法造成任何威脅。
為什麼,會來車站堵人?
正想着,一隻手懶懶地搭在了他肩上,隔着衣服的布料,也透着寒涼。
微微彎腰,施于掌心的力度漸漸增大。
“你知道我。”對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變得笃定,冰涼的指腹不經意碰到了他頸處裸露在外的皮膚。
“.....!”霧島栗月猛地擡頭,對上那隻露出繃帶的鸢色的眼眸。
盛着如墨暈染的陰影,那是一種介于金與棕之間的顔色,比起清透的琥珀,反而更容易讓人聯想到落葉,焚後的灰燼、積淤的濕冷,枯萎、殘敗、暗淡無光...
那其中,埋着靜靜死去的衰退。
但,也許是對方恰好低頭,一道細碎、明亮的光線,從對向建築的狹縫間躍遷而來,恰落入鸢色眼眸中,于是倏爾,冷光染了蜜色,蜜融化了、于虹膜上流淌,折射出了很好看的光芒。
太宰治微微眯眼,偏頭避開了那抹晃眼的陽光。
輕微的顫抖從掌心傳來,對于男孩的表現,他感到了疑惑:“為什麼害怕?明明看見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難道..你害怕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