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橫濱。
夜深了,已是半夜。
樹林很安靜。
隻有黑樹密集的影,細細伶伶,如鬼爪,沐着灰月稀薄的光,四周黑暗、寂靜,怪誕嶙峋...
但對霧島栗月來說,所見是清晰的。
他閉着眼,穿行在黑暗樹林,如行于平地,自然避開了所有參差樹枝與突起的石塊。
一邊走,他一邊回想之前的事。
他殺死了[N],因為一系列未經證明的猜測。
他看見[N]朝信号槍中裝填奇異的子彈,他聽見對方的自言自語:[向魏爾倫下達指令]。
然後,這就是全部了。
再沒有别的原因,卻就這樣殺了人。
聽起來真的很不妙。
但,那隻信号槍,或者說,那齒輪做成的彈頭,莫名地,讓他覺得危險。
[N]死後,他拿走了它們。
現在,他又應當到哪裡去呢?
*
漫長的穿行,越過樹林,再翻過一座小山丘,天光将熹時,霧島栗月終于抵達了另一條大路。
沿着路又走了一會兒,找到了車站。
黎明,亞當打來電話時,他正坐在車站的長椅上打瞌睡。
看了看站牌,報了地址,告訴對方自己可以乘巴士回橫濱。
通話間,利用後台程序,機器人定位了他的位置,确認安全,便同意了。
連自己的虛拟定位也能破解,亞當還真是厲害。
一邊想着,他一邊收起了手機。
然後,一擡頭,便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面前。
“喲~霧島君。”清朗的聲線自車窗傳出,一顆毛絨絨的黑色腦袋冒了出來。
“!”
一瞬間,困意消失得一幹二淨,霧島栗月不可抑制地瞪圓了眼。
因為——,從車上下來的,
是太宰治。
“哈....怎麼這麼驚訝?”像是被他娛樂到了,黑發少年彎了彎唇。
“好久不見...太宰先生,”他迅速冷靜了下來,試探對方的來意:“找我有什麼事嗎?”
“嘛...”太宰治走過來,伸了個懶腰,望出去:“你看,”
車站前方,大片大片的鄉間原野隐沒于曦藍,更遠處,淡金色的光輝卻已越過山的輪廓,淺淡、朦胧,如煙霞。
“明明才是一天的起始,充滿希望的清爽早晨,”感歎聲不怎麼認真,懶洋洋的:“為什麼就不相信這是命運的巧遇呢?”
“......”看着四下無人的荒野,霧島栗月不由露出了[您在說笑]的尴尬表情。
“不過,我确實是來見你的,”話鋒一轉,對方看了過來:“因為我很好奇,為什麼,魏爾倫會說,你想要我呢?”
“?”
啊?
霧島栗月愣着一張呆滞臉,思緒斷了片。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大概是魏爾倫為了讓他接觸[異能無效化]而有的說辭吧。
不過,歧義真的好怪。
*
太宰治注視着少年。
看面前之人的神情,如進行生物觀察實驗般仔細。
老實說,有點可愛。
被自己一句話,驚得像吓掉了瓜子的倉鼠,呆愣愣的。
于是,他順從了自己的心意,上前兩步,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中,伸手捏上了對方的臉,
嗯,好軟。
霧島栗月無語,懵逼+100,
頰上的肉被捏住,他不自覺地皺起臉,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過...
這一次,即使被碰到,也沒有産生特别的情緒,
[異能無效化]不是每次都有用嗎,還是他本身很平靜?
他不小心走神了。
另一邊,大概是覺得手感不錯,太宰治滿意地笑了笑。
然後,纏着繃帶的手緩緩下移,扼上少年細弱的脖頸,聲音輕快:“遊戲結束,現在開始,就是拷問時間了。”
他當然知道,魏爾倫話裡的意思。
[我答應了那個孩子,要将你帶給他。]暗殺王這樣說,其中的原因,他早已知曉。
早在更早以前,他第一次見到霧島栗月時,就發現了。
這個孩子,因[異能無效化]的碰觸而欣喜,因自身産生的情緒而驚訝,明明身為人類,卻因異能,成了囚于肉身的非人...
這才是其吸引魏爾倫的地方。
相似又不同,而感同身受之慰藉,足以使魏爾倫生出憐憫,賜予其死亡,同樣,亦會滿足其心願。
那心願,——[再一次被異能無效化碰觸],他猜到了。
是以,此時,他才更想知道,
——若真的被異能無效化碰觸,面前這個人,仍能夠平靜走向死亡嗎?
*
霧島栗月悚然一驚,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方投下的陰影已籠覆而下,包裹他。
視線所及,唯有如羽覆蓋的黑衣,以及,逆光的臉。
清隽的、逆光的臉,面無表情,掩在一切厚度之後,如一扇喪葬的大門。
而作鎖眼的眼睛,鑲于其上,鸢色的,無光。
其間玩夠了的無趣還尚未褪盡,自深處翻湧而出的、渴望刀解血肉、剖視神經的探究,已化作風嘯,湧踞而來。
“噓,不要尖叫....”
蒼白的手逐漸收緊了。
氧氣在減少,肺部升起漫長的隐痛。
霧島栗月沒有掙紮。
少年仍是怔忡的,一雙深綠眼眸如看不見底的幽潭,霧氣彌漫。
他也想要知道,知道那個答案。——[是否,他也會對自己的生命感到眷戀。]
他不知道,難以集中。
大腦缺氧時,注意力總是難以集中的。
于是,所有聲音都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痛苦嗎?”
那是很輕的發問,輕得像是風的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