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橫濱。
很久以後,霧島栗月才意識到,他是多麼卑劣的人。
就像腐敗的菌群,散播孢子、奪取養分,從枯木的屍體上破土而出,生長。
然而此時,他隻是行動着,被不可言明的想法所牽引,蒙着雙眼,腳步不停地,走着。
初回橫濱的這幾天,見到的熟人并不多,大家似乎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中原中也去巡查手下的場子和産業,太宰治在開拓新業務,
因此,霧島栗月的日常反而空閑起來。
新任務還未下達,不需要跟着黑蜥蜴出任務,大部分時間裡,他都隻呆在辦公室裡,處理瑣事。
倒是夢野久作,時常跑來找他玩。
大概是因為之前表現的順從,男孩的自由度似乎提高了些,雖依舊被人看管着,但在港.黑内的活動範圍卻大了不少。
“喂喂,栗月,你在幹什麼呀?”
平常又普通的一天,午飯過後,某個小鬼又晃了過來,在桌邊踮起腳,歪頭問到。
盯着屏幕,霧島栗月目不轉睛,一邊推開夢野久作的臉,一邊言簡意赅:“在工作。”
“什麼工作啊?”被推開的男孩把腦袋放在桌緣上,沒精打采的。
霧島栗月聲音淡淡:“整理資料,然後寫報告。”
也不知道這兒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方方正正的辦公室,一眼便能看透全局,外間是黑蜥蜴,裡間是他,
白牆,書桌,工作,與工作的人,一個嚴肅而冷清的場所,毫無樂趣可言,
夢野久作卻是興緻勃勃,絲毫沒有被敷衍的自覺,左看右逛,轉悠起來,
筆筒、訂書機、複寫紙...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當作玩具,什麼不起眼的都要摸摸瞧瞧兩下,
時不時還搞點發明創造,“栗月,看,機器人。”
隻見一個用長尾夾拼接而成的機器人,顫顫巍巍地立在桌緣,一串夾子組成的手臂高舉過頭頂,滑稽地比了個[心],
“夢野君真厲害。”打工人忙着打工,以一種哄小孩的語氣稱贊到。
“喏,送你了。”
聞言,霧島栗月卻沒有接,
事實上,并非沒有察覺到男孩對他的态度,粘人、甚至有些依賴?
他不覺厭煩,但...也沒打算與被培養的秘密武器有太多牽扯,
他更希望與對方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如果接受的禮物的話,就——,
太過親近了。
“唉,不管,總之就是給你了。”見他遲遲不肯伸手,夾子機器人被強塞進了他懷中,
“...謝謝。”
遲疑着道謝,對方卻恨鐵不成鋼:“謝謝有什麼用啊,這個時候應該有回禮吧,回禮。”
“......”攤手,霧島栗月擺爛,大有一種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
目光掃過桌面,水杯、文件、電腦、活頁夾...唔,盆栽。
一盆是葉子圓圓的金錢草,在風中搖來搖去,一盆是毛絨絨帶刺的仙人掌,圓頭圓腦的。
頓了頓,他拿過仙人掌:“那這個給你好了。”
“好啊。”被哄的倒是容易滿足,
他卻忽然改了主意:“算了,換一個吧。”
“不,我就要這個,”仙人掌被眼疾手快搶走了,星眸得意洋洋:“送出去的東西就不能收回了。”
霧島栗月定定看了兩秒,斂眸。
*
明明能夠猜到的,[Q]的反應,會興高采烈地收下禮物,會...如果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的話,一開始就不會送出去。
所以,為什麼會猶豫?
是他的決定不是嗎?
是他想要這麼做的。
傍晚,簡潔到空寂的浴室内,灰發少年閉上眼,撥通電話。
呼叫等待音響起,與此同時,通過植物的視覺,他看見夢野久作似乎是躺在床上,翻看着什麼。
聽到鈴聲,男孩慢吞吞地趿着拖鞋走過來,拿起手機:“喂?”
霧島栗月換上輕松的語調:“是我。”
“栗月?”聽筒裡傳來明顯的驚喜,男孩一下站直了。
“嗯。”
“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嗎?這麼晚,可都是要睡覺的時間了。”嘴上抱怨着,卻隐約能見揚起的嘴角。
視覺和聽覺,組成奇異的電影,一邊是聲音,一邊是圖像,不相合,卻同調。
“也沒什麼,就是,”他遲疑了一下:“[Q]..久作,我的仙人掌還好嗎?”
“很好啊,我特意問過的,要放在能曬到太陽又通風的地方對吧?唔,還有每個星期要澆一次水?”
對方更走近了些,于是在仙人掌傳來的視野裡,距離也随之拉近,近得能看清一副求表揚的小表情。
幾乎像是對視一樣。
“嗯,那就好,”眼睫顫了顫,他維持着一種自然的語氣:“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沒想到久作君很厲害嘛。”
“嘿嘿,你當我是誰啊,我可是第一厲害的久作大人。”
笑聲好傻,
另一端,誘餌卻在無聲灑下,僞裝作朋友間的閑聊:“那麼,厲害的久作大人,請務必小心别被刺碰到。”
“我才沒有那麼笨呢。”
“誰知道,而且——,”霧島栗月拉長了聲音繼續忽悠:“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如果碰到仙人掌的話,你的異能力可以發動哦。”
“哈?”
“不相信嗎?”
“怎麼可能相信啊,我異能力發動的條件首先就要是人類吧。”
“哦。”
“[哦]?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是特意來消遣我的吧。”果不其然,好奇心讓男孩追問了下去。
“沒有,但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嘛。”
“......好奇怪,真的很怪啊,這種級别的謊話,三歲小孩都不會信好不好,你不會覺得我會被騙到吧?”
“沒有,”
“.....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碰了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啊。”包裝作毫不在意的一問一答,連回答都是懶洋洋的。
“......我不會信的。”夢野久作再一次強調,雖這麼說着,好奇心卻完全被挑起了。
通過異能力作弊,霧島栗月看得清楚,什麼也沒說,
靜默片刻,耳邊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啊啊,煩死了,”甚至有些暴躁:“總之,如果不能發動的話,你就去和那個變态醫生說要再帶我出去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