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橫濱。

暮霭沉沉，月影難覓。

一艘小型快艇無聲駛出了碼頭，

白浪劃過黑海，如割開夜色。

船頭，半開放艙中，灰發少年單手扶着舵盤，看不出神情。

而艇中靠後的位置則是一個被綁住的地中海男人。

“嗚嗚...唔..”他蜷曲在地上，不僅被捆住了手腳，連嘴上也貼着黑手黨常用的鋁箔膠帶，工業級别的密封性讓他隻能徒勞地不斷發出怪聲。

駛出東京灣一段距離後，霧島栗月關閉了推進器，于是，小艇便随波飄行。

夜晚的大海很空，舉目望去，天幕倒挂，将海扣在其中，四水無聲，茫茫與夜色相融。

無星也無月，一切都浸沒在黑暗裡。

連海也是黑的，隻有艇上環形指示燈孤獨地亮着，以及目所難及的遠方，飄搖一縷如銀河倒影般模糊的城市反光。

将男人拖到坐椅上，霧島栗月撕下了對方嘴上的膠帶：“你好，澱切社長。”他說到。

“嘶...咳咳咳...”中年男人吃痛，捂着嘴，一邊咳嗽一邊惱怒打量他：“你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你們，不，你想要什麼？”

沒有回答，灰發少年坐在船舷另一側，想了一會兒，自顧自地發問：“...五年前，東西伯利亞哈巴羅夫斯克，X-JK異常能量觀察與測定研究所，你去過嗎？”

他聲音很輕，面色冰涼卻隐含一股夢遊般的茫然。

随着詞句吐出，澱切陣内的神色越發驚訝，他扯起嘴角，态度輕慢：“真想不到，如今竟還會有人知道那個地方，”

那個他曾作為技術人員交流參觀過的、隻能乘直升機穿過暴雪的山谷。

大概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經曆，澱切陣内又厭惡地重複了一遍：“連路都沒有鬼地方。”

他看了眼海：“既然都帶我到這裡了，想必也能确定我去過，不過...敢問，您是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早在五年前，那個地方就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了啊。”

“所以，我們該不會是，在研究所裡見過吧？”多少猜到點少年的來曆，男人試探到。

沒有理會，霧島栗月接着說：“那麼，請說出所有你知道的有關那間研究所的信息。”

“哦？”澱切陣内意味深長：“那這便是交易了，這份情報，你要用什麼來換？”

“你的命。”

“您不會以為，僅憑一句話，我就相信自己還能活着回去吧？”

看了兩眼，霧島栗月沒再廢話，他拿起灌好藥液的注射器朝澱切陣内頸靜脈紮了下去。

底氣十足的假面被打破了，澱切陣内掙紮起來：“你注射了什麼？”

“戊硫代巴比妥鈉，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吐真劑。”少年說着，目光卻越過對方，望向虛空。

他出神似的發着呆。

與無邊的海對比起來，這艇太小了。

深海之下，波濤搖曳，猶有巨蛇在黑暗中纏鬥起伏。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沉默一會兒後，澱切陣内忽然大笑起來，恍然大悟：“您是那兒溜出來小白鼠啊，哎呀哎呀，真是勞煩您還記得鄙人，不過，不好意思，因為...實在是太久遠了，所以沒什麼印象呢。”

他作出了一幅為難的樣子，眼中卻滿含惡意：“所以，能不能稍微提醒一下，您到底哪隻呢？”

“是——那個整天流口水的癡呆兒，還是那個因為電擊燒壞了腦子，不停失.禁的倒黴家夥啊？”

對方在激怒他，或許是惱羞成怒，或許是為了創造逃脫的機會。

評估着男人動機，霧島栗月并沒有生氣：“你不記得了？D區5棟的3号觀測口，我應該是在那兒的。”

“不可能，D區都是已經破壞了思維中樞的殘次品，怎麼可能還能恢複意識？”澱切陣内脫口而出。

藥劑生效了，他意識到這一點，卻因麻醉而喪失了對神經的控制權，無法再隐藏言語。

“破壞思維中樞？什麼意思？”霧島栗月追問。

“誰知道呢，研究[異常]的人都是瘋子。”男人的目光變得飄忽，視線仿佛追随着什麼虛幻的東西，連發出的音調也帶着毫無規律的怪異震顫。

“誰知道呢？”他又重複了一遍，帶着滿足的微笑。

“[異常]本就是擁有[有無二相性]的能量、粒子、暗物質...随便什麼東西，那些扯淡的科學家們卻妄圖将它們錨定為因果。選擇性應答決定了測定結果的随機與偶然，隻有它們願意被觀測時...不過，你們研究所的理論瘋得很有意思，”

“——[異常，或者說異能力擁有活性。]，他們全部的理論都基于此。能夠使用異能的生物隻有人類，異能物品的副作用隻對人類起效...人腦的細胞利用率不足百分之十，意識和潛意識一比九，餘裕是什麼？”

“...[異常]與人類雙向選擇，它們存在于空氣中、人體内...無處不在，支離破碎。就像觸須，人用精神或意識控制它，控制它們中的一部分——寄宿在人體内的那一部分，去碰觸其它...這就是所謂[異常能力者]。”

“[異常]與[異常]相互吸引，相互幹涉，而[異常]本身的活性決定這種交互之傾向，膨脹或收縮，是以異能力有等級高低強弱...那群瘋子當異能力者的精神是控制器也是約束，人類有限的精神限制了[異常]，所以，他們想要打破這種束縛，賦予[異常]無上的成長。”

澱切陣内的語速很快，神情近乎亢奮，本性的傲慢和暴躁不再隐藏，而那些陰陽怪氣的故作姿态也随之消失殆盡。

他的叙述中充滿了語法上的障礙和誤解，但霧島栗月聽懂了。

他想起曾經接觸過的有關中原中也荒霸吐的研究，——通過制造拟人的人格程式收容無限膨脹的特異點能量，因為隻有人類的精神才能控制異能力。

沒想到...相隔千裡的兩間研究所竟也心有靈犀，互能印證彼此之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