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橫濱,餘音。
捂着手臂,霧島栗月走出去,一眼看見了等在一旁的芥川銀。
黑發少女飛快過來扶住了他,面露擔憂:“霧島先生,您受傷了...”
“沒事,”閉了閉眼,灰發少年恢複了常色:“織田先生呢?”他問到。
“帶孩子們離開了。”
“嗯,東西給他了麼?”
“都在車裡...”
林間山路上,一輛被重新漆過清理了信息的面包車穩穩行駛着。
車上,嘴角緊抿成直線,織田作之助握着方向盤,一言不發。
在他右手邊主控台的儲物格中,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車輛保險、車庫證明、駕照、賬戶...從房産汽車的各種材料到個人身份的工作經曆、出生檔案一應俱全。
——當然,這些都屬于另一個和他長着相同的臉的全新身份。
事到如今,他終于再不能否認事實,
——霧島栗月早已知情,為此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甚至貼心地連孩子們的轉學手續都造好了,卻偏偏從來沒有問過他的選擇。
[孩子們可能會出事]的後怕依舊籠罩着他,
冷汗浸透骨髓,擱在方向盤上的手至今還無力顫抖不止,相較之下...
被欺騙的憤怒、與殺戮帶來的沉重反不及困惑來得明了清晰,
——為什麼,不告訴他?
織田作之助想不明白。
——而那些更多更冗雜的情緒,則會漸沉心底。
它們并不消失,也不張揚,隻等在無盡後日中,時不時泛起沉渣,硌人心腑。
“呐呐,織田作,我們去哪兒啊。”一陣颠簸後,終于,被推舉出來的代表——幸介打破了沉默。
後座的五個孩子一個也沒少,都在這兒了。
他們看上去狀态不錯,或許昨晚受了點小小的驚吓,但都好好地梳洗打扮過了,穿着合身的衣物和鞋...
在此之前,他們似乎覺察到他的心情不妙,隻時不時地小聲低語幾句,卻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怎麼被騙出來的呢,是栗月那小子親自去的嗎,還是...别的什麼黑手黨的人?
...如果是陌生人的話,還得加強安全教育,
他胡亂想着,摸向口袋,摸了個空,
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已經不抽煙很多年了啊。
于是他收回手,從後視鏡看向了幸介,回答:“......不知道,走走看吧。”
“诶,不回來了嗎?”眼見車子已駛出橫濱,孩子們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可是,還沒有和樓下的胖大叔拜拜啊。”
“嗯,不回來了。”
織田作之助按下車窗,海風撲面而來,一直緊抿的嘴角放松了幾許:“但...以後還會再見的。”
*
另一邊,咖喱店所在的海邊公路旁,胖老闆坐在車裡,遠遠看着他經營多年的一地殘骸。
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來。
“可以走了嗎?”駕駛座上,穿着黑衣的黑手黨面無表情問到。
顫了顫,胖老闆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卡,——那是黑手黨發放的賠償金,幾倍高于他的損失,足夠他開家新店了。
該感恩戴德,但...
像是氣流通過吸管,他用力吸了下鼻子,發出了一道響亮的抽氣聲,
“走吧,”他說到。
即使再不甘心,即使想要把卡扔回對方臉上,但,他隻是個普通人,——弱小的,隻需要一發子彈與兩包水泥就能夠輕易處理的普通人。
所以,不管怎麼樣,再不舍,也隻能接受。
[拿着錢,去陌生的城市生活],對這樣的結果,本就沒有反駁的權利。
不過,或許也不賴,離開這座混亂的城市,去安穩的地方開啟新的生活。
掩去眼底的遺憾,胖胖的臉貼着窗戶,看向了向後飛逝的夏天。
*
錯誤之所以稱為錯誤,是因為,當錯誤發生,一些本不該受到的損害便會出現,對人,或對事。
霧島栗月曾對此感到熟悉,在弄髒衣服的時候、打碎東西時、還有無法唱出禱詞的時候...
——若不忏悔,責難便紛至沓來。
[當你做錯事,你當忏悔,祈求主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