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掃過空位,接着轉過頭來,神父看向費奧多爾,其意不言而喻了。
費奧多爾卻不以為意,
他甚至上前幾步,大大方方欣賞起這副[傑作]來,嘗試解讀:“天使通常被看作神的信鴿,來到人間,播撒福音...”
“但在您筆下...”
他注視着它們,顯得饒有興趣:“這些使者...為何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他們是受困神明意志的傀儡嗎?”
軀殼們的臉上寫滿了痛苦,除此之外,再無更多了,當眼與口也被縫合,面部隻是可怖的光潔。
有時,神會将人們置于一種絕無法想象的境地,當那到來,無人不為其強大的創造力深感驚歎,
但神父卻似因此受了冒犯:“并非受困,”
他冷冷反駁,“祂與我們同在,在一切苦難之中,”并将狂熱隐于眼底:“而虔信自有牽引。”
“哦...牽引,往哪裡?”
“一切應行之路,一切應去之處,一切應歸之所...”
言語間,安東已無聲踱至少年身後,他寬大袖袍下,注射器在指間悄然緊握。
費奧多爾卻仿佛沒有察覺,簡直毫無防備,
他仍仰頭望着壁畫:“真是奇怪,好怪,”
他小聲嘟囔着,像小孩子一樣抱怨:“為什麼是烏列爾?”
“太陽君主、救贖天使...這些稱号可跟我一點也不搭...唔,還有聖顔天使,是因為這張臉嗎?”
他偏頭看向神父:“你選中我是因為這張臉,你喜歡這張臉?”
“不,我不喜歡,讨厭極了。”
像是那些不知廉恥,引人堕落的男妓。
不知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疑問驟然激怒了神父,令其一把掐住少年,甚至忘了手中的針,
安東終意識到今晚到底缺了點什麼,
——絕望,
哭嚎、哀求,尖叫,那些什麼都做不了,滿臉眼淚,溫熱的顫抖...比起令少年失去知覺,現在他更渴望撕開表皮,看皮下驚恐,
然而下一秒,就在他接觸對方皮膚的一刹,
白光驟亮,自相觸觸迸開,撐開一個半圓的弧,護在神父身前,将少年隔擋開來。
兩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費奧多爾驚訝于自己的異能力,——[罪與罰]竟沒能殺死神父。
而神父則驚訝于這毫無預兆的攻擊,若非他有這頂冠冕...面色陰沉,男人嘴角的法令紋更深了,“不愧是林德思爾家追殺的人,的确不簡單。”
“你知道?”踉跄幾步,費奧多爾勉強站穩了,反問。
“當然,”
護盾暗下去,深吸一口氣,神父緩緩平複了情緒,“我當然知道,”
他的語氣重新變得低緩:“我還知道,你和你身邊那個小鬼,偷了林德思爾家的東西,将整個聖彼得堡攪得天翻地覆,現在可是大家族聯合懸賞的香饽饽...”
“那想必您也能明白其分量,或許,我可以幫您...”
“不必了,”神父拒絕得幹脆:“我知道自己的斤兩,絕不會因貪婪而飼養毒蛇。”
聞言,費奧多爾的眼神陰郁了一瞬,繼而吐出信子:“但我的能力對您無效不是嗎?我還以為——,您會稍微自信一點呢,”
“不會死不代表不怕麻煩——,我可不想這裡被搞得一團糟,何況,我需要的,已近在眼前了。”說着,神父重新拿起了針管,步步緊逼。
而這一次,顯然再無底牌了,
像是感到認命般,費奧多爾歎了口氣:“所以,是為什麼?”
連聲音都透着沮喪:“我明明觀察了很久——,”
“無論是麗塔波格丹,還是純粹巧合的子彈走火,即使您和攻擊您的人都不曾察覺,那頂冠冕卻能自動防禦危險...這幾乎讓您無懈可擊了。”
“但這是一個駁論,因為,您得到了它,——那頂冠冕,原XX教堂供奉的聖物...明明無法被契約者之外的人碰觸,您卻從其上一任主人手裡偷走了它,也就是說,一定有一種方法,可以繞開判定...”
“若從判定原理上思考,[異能物品]對個體的識别通常依賴于...一些抽象的東西,意識、精神、情緒、思想?”
吐詞間,費奧多爾緊盯對方的神情,每說一詞,便緩緩一頓,
然而神父的臉,陰沉肅穆,分毫未變。
他隻能繼續說下去:
“起初我以為是思想,是個體對您的傷害意圖觸發了防護機制,因此,我在您周圍制造了許多巧合,而結果...那枚卡膛的子彈順利走火,您卻毫發無傷,這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聽到這兒,神父的呼吸變得粗重,鼻息裡都壓抑着怒火,看樣子氣得不輕。
平行的叙述卻仍顯得輕盈,
費奧多爾沒有停頓:“之後我想,那應該是意識、或情感傾向,正是這些知性個體所具備的獨有特征,将我們與萬物區别開來...于是,我有了現在這個計劃,當您觸發我的異能力,我們都毫無準備,毫無所覺,這是純粹異能力與異能力的對抗...這本不應被阻擋,所以,”
不知不覺,他已無路可逃,
随着神父靠近,注射器的針尖已抵至頸脈,或許下一秒不知明的藥液就要注入血管,
但,這一刹,少年望向對方,一雙清透的眼睛,眼中竟不是恐懼,而是探究,“請告訴我答案吧,我錯在哪兒了?”
“你太自負了,”
針尖刺了進去,
麻醉生效,費奧多爾搖晃了一下,跌向地面。
神父抓住對方的衣領,垂目俯視:
“思想也好,意識、情感,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或許你猜的不錯,不,簡直是敏銳得可怕...但,究其根本,人類絕無法完全控制自己,即便能控制思考,卻無法不去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