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某種直覺,太宰治蓦地回頭,看見遠遠的、車流穿行的天橋上立着一個人,
很模糊,但,也很分明,他認出了對方。
灰白馬尾被風吹向一側揚起,像蒲公英散開的羽毛,他看不清對方的臉,那人站在曝光過度的蒼白光暈裡。
總是這樣,冬日的陽光總是如此明亮蒼白,一如褪色風化的老照片,隻留下欄杆與電纜尖銳的輪廓,而别的,人與街道,在光下,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
或許對方仍是從前那樣,缺了表情,或冷漠,或懷念...他還來不及看清,來不及猜測,
模糊不清的身影站在人群川流中,卻僅是一瞬息,
當太宰治再凝神去看時,車輛呼嘯穿過天橋,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怎麼了?”見他突然停下腳步,太宰治的新搭檔兼同事——,一個有着黃色長發,氣質嚴肅像數學老師一樣的眼鏡男子——國木田獨步回頭問到:“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太宰治轉過身,若無其事步入室内:“隻不過是,剛好看見蘑菇人變成貓頭鷹飛走了。”
“哈?”
伸了個懶腰,鸢眸微斂,太宰治走上樓梯。
栗月十八歲了啊,他後知後覺地想到。
變化還真...不大?
*
事實證明,除了森鷗外那個幼女控,即使曾是女裝大佬的霧島栗月,也很難對逛街升起太多興趣,
最終出門一趟的結果就是衣服一件也沒買,遊戲反倒買了一大堆。
新年放假第一天,霧島栗月跑去夢野久作的房間裡,昏天黑地.地打了一天遊戲,将小朋友虐了個痛快,嗯,然後心情舒暢了。
不過,等到夜晚,當他看見那件衣服——,一條黑尾紗裙的時候,他笑不出來了:“不是吧...”
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想到,但...他還是由衷為某人的惡趣味感到驚歎,
這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寓意啊,逐漸染黑的白嗎?
碎鑽點綴漆黑薄紗,裙擺是撕裂狀的不規則,層層疊疊的黑紗自下而上侵染裙肩的白色...盡管聽上去像是什麼藝術品,但不管怎麼看,在公衆常識中,這都應該是一件...婚紗!
這麼多層,要是送給芥川穿的話,一定很方便,畢竟[羅生門]載體不就是黑布嘛。
被腦補囧了一下,霧島栗月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雖然但是,但是[ !!!],
他真的好久沒有穿過裙子了,乍一看心情還蠻複雜的。
“BOSS,你知道的對吧,”他平複了一下,看向森鷗外,試圖說服對方:“一個公司最要不得的就是搞形式主義了,反正都是要脫的,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吧。”
森鷗外輕笑了一下,微微低頭,落下一個安撫的吻來,“生日快樂,月醬。”他摩挲着他的唇角,就像是在哄什麼小動物。
霧島栗月:“......”
霧島栗月翻了個白眼,這能是禮物嗎,是給自個兒準備的禮物還差不多。
但想也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他認命地接過裙子。
愛麗絲滿眼期待:“好耶。”
摔,這種時候,就不要讓愛麗絲出來了啊喂。
*
脫下衣服,更像是褪下繭殼,露出内裡,大多數人會為此不安,瑟縮。
但霧島栗月...
森鷗外知道,對這個孩子來說,這已足夠平常,
事實上,早在一開始,霧島栗月還是那個被他忽悠着穿上女裝的少年時,就全然沒有過[人類羞恥心]這種多餘之物。
而現在,他注視眼前的景象,——那裙子的背後是镂空的,露出光裸的背脊,黑将白襯得更白了,
月光灑落在脂玉般的白膚上,仿佛為其披上一件輕紗,那具軀體,骨肉勻稱,四肢纖長,随呼吸,肩胛如蝶翼般翕動...
但,遠不止如此,其以暗藏之殺機,诠釋力量、與美,
頸後纖長的曲線在腰部驟然收緊、肩線平直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精瘦而柔軟,武者的力量與舞者的柔韌恰到好處地在此處相融。
灰發被放下來後,沒過背脊,潔白的頭紗垂落,将青年雌雄模辯的臉顯得凜麗冷然。
他看過來,眼角微微低垂着,神色坦然而安靜,
那并不豔麗,近乎勇敢,帶着一種奇異的...稚嫩幹淨、與置身事外的疏離?
就像一棵秋天的樹,執意用枯葉托舉一點火,于是,一點輕灰留下了,傷憐、頹靡、亦随風而散,
森鷗外注視着對方,即使早已了解其中每一塊骨骼與肌肉,至今,他仍依舊會為這具軀體的美麗而驚歎。
他一向知道,那是最好的。
白皙的小腿曲起,絞着黑紗的裙擺,宛如墨色深淵中的一瓣白藕,那屬于他的,暗綠的眼眸醒來,靈動的光在其中一現而過。
“森先生——,”霧島栗月鼓了鼓腮幫子,幽幽警告道:“要是不舒服的話,就背刺你哦。”
森鷗外笑了一下,像是某種自嘲。
他走過去,血色愈發濃郁起來。
空氣中纏繞着鋒冷與血腥,仿佛有無聲的風暴迸濺、散開,綻出血花,冰冷卻炙熱的愛意交雜,黑暗與刀鋒割裂撕扯。
血雨落了一地,軀幹交疊在潮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