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他該慶幸對方不喜歡火力洗地戰術嗎?
咽下喉嚨裡湧起的腥甜,越停留,他的頑疾便越嚴重,幾乎已經到了無可抑制的地步,黑夜的高樓之頂,他們在樓與樓的天台間穿梭追逐,奔跑間,街景飛逝,燈火閃爍如星,靜止時,大樓整齊排列的白亮窗戶如無盡矩陣序列,肅穆冰冷。
夜風冰冷,灌入肺腑,在這行錯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高空上,羅生門凝聚而成的黑獸一次次撕咬向對方,
隻要一擊,
隻要瞬息之差,他就能扯下對方的頭顱,但,每一次,對方都巧之又巧地避開了。
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擋在那兒,讓他寸步難前,使他偏移,他從未如此時般意識到對自身異能的控制是如此艱難,仿佛不再是他的手腳,黑獸的攻擊總是飄忽落在視線以外的地方,這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對着空氣一通揮拳卻打空了的愚蠢家夥,啧...
但無力還不足以使他感到惱怒,芥川龍之介的思考越發清晰起來,隻要将自己當做狂犬,隻有毫不停息的進攻,敵人會被固有表象所遮蔽,而扮演瘋狂,這種事他一向擅長,此時的最優解,仍是攻擊。
閃避、進攻、急轉、騰躍、視線捕捉每一縷微光,頭腦判斷每一種可能,敵人的意圖、轉向的子彈、連呼吸都計算進去,然而,一陣突兀爆發的猛咳打斷了他的頑抗負隅。
糟了,
胸腔震動間,餘光瞥見子彈飛射而來的軌迹,已近在眼前。
來不及了...
異能力組成的屏障才剛剛築起,又是一陣急促的嗆咳,芥川龍之介于寂靜拉長的一瞬中,衡量調整中彈的角度,
手、腳、心、肺、腦?犧牲什麼,保全什麼?不必要的功能應當被舍棄,力量與行動力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得以保留?
他需要勝利,不可退,不能敗,
敗等同于死。
隻是...子彈并沒有如期而至,有人替他招架了這個,——用刀刃,斬劈而下。
[锵、锵、哐呲...]
紛飛彈雨于刀光中崩解,彈頭在刃鋒迸裂,金屬爆鳴,濺一地火花碎屑。
芥川龍之介側頭望去,正巧看見,
巨大的夜叉假面于緩慢間降下,将懷中少女輕放于屋頂。
那個女孩,——他眼中一向無用的累贅,拂去一身硝煙味,穩穩落在屋脊邊緣,
站直了,看過來,目光沉靜,面若幽寒。
[夜叉白雪,動手吧。]
少女似乎說了什麼,聲音淹沒在風裡。
下一秒,巨大的白色假面劃過一道弧光,倏然逼至了敵人眼前,華袖翻飛,刀光白亮,寂若微芒。
*
“要談談那個女孩嗎?”費奧多爾說到。
一通較量後,棋局步入尾聲,[王]與[後]都登上舞台。
形勢逐漸清晰,仿佛已能看見結局,——或許也相差不多了,霧島栗月有植物的視野,而費奧多爾,他眼線衆多,亦不缺少情報渠道,
因而這兩人反倒像一起看直播的水友般,閑聊起來。
“談什麼?”霧島栗月問。
“那個女孩,你獻上的羔羊,”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并加以奇妙的形容:
“于無知無覺中得以轉化,卻不知早已身陷囫囵,你選中并改變了她。”
但這話說得沒錯,——對泉鏡花來說,殺死列昂尼德才是不幸。
人類所能承受的最大不幸中,[改變]理應占據一席,于潛移默化中自認為自主作出選擇,于無知無覺中悄然偏移認知,
一旦邁開腿,滑落便避無可避,斜坡轟然崩塌。
有時候,基石認知的偏移等同于個體死亡,而[将殺戮被視作被允許],于泉鏡花而言,無疑是徹底的改變。
“将她置于那般處境之下,一如我對你所做的那樣...期盼嗎?将自身所受之苦施以他人,是否令你感到愉悅?在此過程中,你内心得到惡魔又是否得到補足...”
“......”
即使是日常的閑聊,這個人也慣于賣弄言語:“從我身上習得的,是否仍盤旋萦繞于你,你是否,常回頭執望,以确定身後隻是自己?”
連剖解也如此輕快,或許,人于他,本就透明可視。
霧島栗月想象對方笃定的微笑,純淨、殘酷,而柔美,一如的冬日薰衣草色彌漫的薄暮昏黃,以冰晶熄滅心火。
“你也太自戀了吧,費佳,”他不禁輕聲抱怨:
“這隻是一個決定,決定總得權衡取舍,或多或少都有缺憾。”
“而這就是你的轉變了,阿斯,正如你知道,列昂尼德并非獅子,不過一隻迷途之羊,你仍然選擇了犧牲。犧牲二者,他,還有那個女孩,換取自身的存活。”
“也可能是他們活下來,而我死于自負。”
“你并不自負,可稱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