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聲,子彈出膛,穿透結冰的空氣,拐了彎,開始沿着時空的橫軸,一路狂奔向前,
槍口的火星散去,引擎聲嗡嗡震響,陳舊的拉達瓦涅吉普車中,男孩皺着鼻子小心翼翼收攏懷抱,“會暖和一點嗎...”窗外夜雪飄如鵝毛,少年因病痛而蹙的眉眼舒展開,“阿斯,阿斯...”
男孩倏然回頭,子彈穿過了雪夜,于林中驚起一片鴉鳥,冰湖倒映萬頃天光,掩映對方無奈的笑...他自雪岸上蹦跳着跑過來,牽對方的手,雪後是好大的晴天,
彈弧越過湖心,掠過在萬丈冰棱中漸漸消隐的光影容顔,繼續向前,滿覆人群的廣場上,血泊成河,男孩滿身血污地從屍堆中掙紮出來,奔向少年,跌跌撞撞,撲入懷中,振翅欲飛的冰雕蝴蝶倏爾碎裂,
屍體溫熱如雪,屍體僵硬成軀,少年邁過屍骸,于黑洞洞的隧道中,面無表情,卻好似哭泣,他對他說:“好久不見,費佳,走吧,”邁向對方,青年身後僵立着形如機械的悲傷少女...後來,他不再叫他的名字了。
當他一次次向他而來,身披鮮血,鮮血淋漓,已不再隻行于平面,他從橫的,豎的,所有事物的表面跑過,及至此時,他終于逼近他,
抽刀,将利刃狠狠刺入對方心髒,死釘入牆上,卻像是借此撞入了誰的懷中,哈,
與此同時,飛溯而來的子彈亦擊中骨肉,深嵌入肺腑,
他們互相支撐着,明明是刀刃相抵的瞬間卻親密無間,垂死發出的喘息在呼吸交融間起伏融化,像兩頭野獸,吻頸相交,彼此壓抑的痛呼就纏繞在身側,如發絲般垂落,黑發與灰發糾纏難離...
霧島栗月直直看入費奧多爾的眼,“那麼現在呢?你在這兒,不惜踏入陷阱,親自來,是為了毀滅我嗎?”
費奧多爾極輕地吸氣,微笑,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滑落一抹豔麗的紅:“我來向你祝禱,我新造的神明。”
*
微縮的空間中發生了爆炸,黑光在他眼前爆發了,
好似一瞬被抛入滾燙的熔岩,世界坍縮,無限墜落,所有感官頃刻被剝奪,連時間也消失,所有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迸發的刺目光線中,
良久,也許過去了很久,也許隻是一息,霧島栗月聽見聲音,——先于疼痛所觸達的竟是聲音,轟隆作響的,沉重滾動着,那是什麼?
好吵...
他極為沉重地擡起眼皮,仿佛舉起一座大山,好沉...他看見,紅與黑,看見沸騰的岩漿如赤亮的液态金屬,他看見自己的軀幹消融,手臂如泡沫般融化盛放血花...
咕噜咕噜,容顔崩解,顱脊沉重,氣泡成串上湧,為什麼還有聲音?
意識是怎樣存在着?
他看見無數無數的信息流,過去,現在,與未來,如砂如粒般從眼前掠過,——那些聲音,困在氣泡中,是...
記憶,
——有一瞬,他意識到那是什麼,億萬年來這片土地承載的記憶通過植物與菌群疊代相傳,如輝光般,從曆史的上遊奔湧而來,
他好似來到了更高處,一片虛空,也許是維度,從前所見之景因坍縮而變得消瘦,這裡是更廣闊的空間,脫離時間與物質外在...疼痛已經微不足道了,所有所能感知的,信息、思考、光與粒子,如澎湃長河,向他而來,至他湮滅,
“看到了嗎?”一道聲音遙遙傳來,莫名熟悉,輕柔,他聽見對方的低語,
“阿斯,這是我一直想要給你看的,我希望你能來到這兒...”
“嗯,我看見了,它,”他不知自己是否還能發出聲音,但原來,邁過界限以後...“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