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沈淩山收起資料,也露出一點笑意,“你新找的那個心理醫生,叫……”
“沈甲,甲乙丙丁的甲。”
“奇怪的名字,”沈淩山評價,“我聽林助說,這個醫生才畢業三年,主攻方向也不是心理學。我本想給你換個醫生,但既然有效果,就先在他那看着吧。”
和長出屍斑比起來,多年的妄想症都顯得不值一提。但為了沈淩山的心理健康,沈暮雲沒有告訴她确診絕症的事情。
所以,沈淩山并不知道他的新醫生主攻的是血液類疑難雜症。
沈暮雲若無其事地乖巧點頭,拿起杯子,看到杯子裡裝滿了粘稠又詭異的猩紅色液體,像某種生物的血。
他面不改色,動了動鼻翼,聞到了溫暖的牛奶香氣。
……又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幻覺,他想。
每次夢到“大蛇”之後,幻覺總是會加重,世界變得扭曲,甚至接觸的人也會化成怪物。
不過沒關系,作為一個醫學意義的精神病患者,這很符合他該有的症狀。
沈暮雲鎮定地嘗了一口“血液”,嘗到的果然是美味牛奶。
沈淩山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又道:“聽說你最近還新招了一個助理,似乎也姓沈?”
“對的,媽媽,”沈暮雲看着猩紅液體上自己的倒影,“他叫沈乙,甲乙丙丁的乙,挺巧是不是?”
沈淩山:“……”
她揉了揉眉心,總覺得那裡在跳,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找個時間讓他來一趟我辦公室,我必須确保你身邊沒有亂七八糟的人。”
沈暮雲及時提醒:“您這周要參加一個重要峰會。”
沈淩山的話頭一頓。
她打開自己的日程,對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猶豫了三十秒。
“我會想辦法抽時間。”她輕咳。
沈暮雲:“您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花時間,我對我的新助理很滿意,您偶爾也可以相信下我的眼光,畢竟我已經二十六歲了。”
沈淩山沉默。
她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了情緒,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許久,她忍不住看向電視櫃上擺放的合照。
照片裡,她還沒有剪掉長發,臉上帶着笑意,一位長相俊美的年輕男人親昵地攬着她的肩,而她反摟着男人的腰,神态意氣風發,像剛剛登上王位的皇女攬着自己最中意的寵臣。
大概八歲的沈暮雲站在他們中間,無論五官還是神情,都幾乎是男人的翻版,小小年紀已經有了憂郁氣質。
沈淩山很快收回目光,不再提助理的事,聲音變沉了不少:“好,你覺得滿意就行。”
沈暮雲給媽媽切了半邊蘋果,在早餐結束之後送她上車去公司。
不多時,這裡就隻剩下他自己。
沈暮雲臉上所有屬于人類的表情瞬間消失,他長長吸一口氣,倒進沙發裡,瞳孔又一次渙散,神色癡癡,嘴唇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幻覺……又來了。
他看着頭頂的豪華水晶燈,看到它變成了成千上萬隻般的眼睛,眨着五光十色的眼皮,轉動貪婪的瞳孔,齊刷刷和他對視。
他喘息着挪開視線,又看到樓梯變成了蠕動的巨蟲,披着斑斓又惡心的鱗片,緩慢朝他爬來……再旁邊,廚房裡所有鍋碗瓢盆都漂浮在半空中,扭曲成各式各樣的肉塊,不停地往下滴血……血落在花卉綠植上,讓那些可憐的東西開始瘋長,張牙舞爪地甩動起觸手般的枝條,沖向沙發裡的人……
……
“叮鈴鈴”
有人按門鈴。
沈暮雲從沙發裡彈跳起來,雙手捂住眼睛,感覺到汗在順着指縫往下流。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來人摁得又急又執着,似乎晚一秒都不行。
沈暮雲悄悄将指縫打開,透過縫隙,小心地再次看向水晶燈。
——奇迹發生了。
剛才的瘋狂幻覺仿佛從未存在,水晶燈仍然好好地挂在天花闆上,樓梯也沒有陰暗蠕動,餐具更是幹淨得閃閃發光,陽台上的植物們也正愉快地沐浴太陽。
他長長松一口氣,移開手掌,喝光杯子裡的涼水,走向玄關。
來人一定是他的幸運神。
沈暮雲這樣想着,伸手拉開大門,對上了一雙幽深的、暗綠色的眼睛。
“早上好,”眼前人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語氣中帶着奇怪的尾音,“昨晚睡得好嗎?我親愛的……老闆。”
沈暮雲莫名又開始起雞皮疙瘩,卻不是因為害怕和寒冷。
他仰起頭,看向眼前身形極為高大的男人。
——是他兩天前新招的助手。
沈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