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撒一個小謊,告訴沈冰自己有深愛多年的人,這樣說不定能徹底斷掉桌邊人的念頭。
但這句話剛到嘴邊,他眼前忽然閃過夢裡那條銀色的蛇狀怪物。
嘴唇一點點繃緊,沈暮雲輕輕吸氣,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是絕症患者對同事最後的善意。
“我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了很多年。”他心虛地小聲道。
話音落地,他看到沈冰臉上所有的神色都在瞬間消失,像一個人偶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提線。
隻有那雙亞麻色眼睛變得格外深沉,裡面藏着難以看懂的什麼東西。
沈暮雲有了極為不妙的預感,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甚至連說一句告别的勇氣都沒有,轉頭大步走向收銀台,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塞給收銀員,飛快道:“不用找了。”
他從這裡落荒而逃。
……
沈冰沒有追。
沈暮雲一直走到了另一條街,才确定沈冰不會從餐廳裡跑出來,把他抓到未知的巢穴裡去。
他慢慢停下腳步,站在街邊,又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越來越神經過敏。
其實沒什麼。他自我安慰般地想。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缺追求者。沈冰隻是其中的一位而已。
藝術學校出身的人,有一些“藝術”行為也并不奇怪,或許隻是想另辟蹊徑吸引他的注意力。
更何況隻是一封信,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今天把話說開就好了……吧。
沈暮雲瘋狂給自己洗腦,可身上依然冷得厲害,他找了個台階坐下,讓自己被紫外線直曬,試圖驅散身體裡的陰涼。
坐下之後,視線從四面八方投來。
街對面奶茶店的店員小姐姐在紅着臉偷看他。
保潔阿姨每掃一下地都會擡頭悄悄看向他的方位。
來來回回的路人每個都會把視線停留在他臉上。
甚至電線上的鳥、牽着繩的寵物狗、角落裡的夜貓……都在用不同的眼睛直勾勾凝視。
沈暮雲隻覺得越來越冷,呼吸也逐漸急促。他感到這裡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而他是網最中心的唯一獵物。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叫車回家,卻發現自己出來太匆忙,把手機忘在了餐廳,現金也全部給了收銀台。
這裡距離家有足足20公裡。
冷意爬遍全身,他絕望地發現,現在似乎隻剩下一條路:重新回到餐廳,把東西拿回來。
他雙腿沉重,心跳緩慢而憂郁,在陌生的街頭感到濃烈的孤獨和不安,猶豫着遲遲下不了決定,直到——
“老闆,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沈暮雲飛快轉身,看到他的助理正穿着休閑服、踩着拖鞋,手裡拎着兩袋新鮮的菜,微微皺眉看着他。
沈暮雲第一次體會如此強烈的心悸。
他緊繃的肩膀迅速放松,情不自禁靠近沈乙高大的身軀,甚至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結實的小臂。
“沈助,”他如釋重負地叫他的名字,“太好了。你住這附近嗎?”
沈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握緊的地方,然後不動聲色空出一隻手來,很自然地牽住沈暮雲的手。
後者沒有做出任何抵觸的舉動,隻是牢牢反握住沈乙,像在海裡漂浮不定的人抓到了一塊木闆。
寶貝吓壞了。沈乙沉默地想。
是沈冰那張皮捏得太醜?還是前天的信寫得太直白?或是今天在餐廳的告白不符合标準?
也許該上上人類的文學課。
沈乙緩緩把冰涼的手攥緊,将這些念頭掩藏在新的人皮之下。
有了沈冰的教訓,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穩穩牽着人,道:“你看起來臉色好差,發生什麼了?”
沈暮雲壓住強烈的傾訴欲望,看到一隻野貓從自己身邊蹿過,忍不住又朝沈乙靠近了半步,幾乎快貼在助理的身上。
“我手機忘了,也沒有帶錢,”沈暮雲低聲說,“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沈乙深深地望着他,沒有露出任何不符合人設的興奮與狂熱。
他冷靜建議道:“我就住旁邊,不介意的話上樓坐坐?等會我開車送你回去。”
沈暮雲不喜歡去任何陌生的家中,但街道的視線讓他惶恐不安,不遠處的餐廳裡沈冰說不定還沒有走。
他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能盡早送我回去嗎?”
沈乙不易察覺地勾了下嘴角。
“當然,老闆,”他說,“我拿到車鑰匙馬上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