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寂靜。
岑溪握着話筒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就算不回頭,他都能想象出導演這會兒臉色得有多麼精彩。“小樂,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樂宴平在心裡歎了口氣。和這個時代的人講話真是費勁,他分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啊。
“我的意思是,這副畫不是景承帝畫的《錦繡江山圖》。”
他又重複了一遍。
于是,現場的觀衆炸了,監視器前的陳導也炸了。
“蘇慧!樂宴平怎麼回事?!誰給他的膽子說這是赝品?!”
蘇慧早在聽見第一遍的時候就已眼前一黑。
雖然她不是沒有預感到樂宴平可能要搞事,可誰能想到樂宴平這回竟然連自家招牌都敢砸。
此刻,她也隻能忙不疊地道歉,“對不起陳導,真的對不起,我馬上就……”
“沒關系哦。”帶着戲谑的聲音自二人身後響起。
蘇慧回過頭,便見一個身着墨色長袍的男人正懶洋洋地依靠在牆上,身姿欣長挺拔,樣貌清隽好似谪仙,周身透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
蘇慧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便已愣了神,“你是……”
“小蕭。”不待她反應過來,身邊的陳導便已迅速起身迎了上去。面上的笑容燦爛,哪裡還瞧得見半點方才的愠色:
“你到了怎麼都不知會我一聲,大老遠的跑過來真是辛苦你了。”
想到此刻正在上演的“舞台事故”,陳導拭了一把腦門的冷汗:“這……這是個意外,你放心,我馬上……”
“沒關系。”蕭策笑了笑,目光久久地停駐在樂宴平身上,“我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說辭。”
台前。
謝折衣的笑容難得的有些挂不住,他看着樂宴平眸色微沉,開口時卻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可親:“小宴是不是哪裡弄錯了?這副畫可是有專家鑒定過的。”
那,你這個專家好像不太行……
樂宴平抿抿唇正暗自腹诽着,便有人先一步沉不住氣,應聲跳出來沖着他道,“樂先生,人可得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
頭發半秃腦門锃亮的專家先生帶着股和網友同仇敵忾的架勢,“你說這畫是假的,那證據呢?”
樂宴平笑了笑,垂眸望着眼前的畫作,道:“因為‘海晏河清’。”
他不急不緩地道:“大家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景承帝在尚是太子時畫下了《錦繡江山圖》,并于其上提了四個字‘海晏河清’。”
聽得一頭霧水的專家皺眉道:“所以呢,這又說明了什麼?”
“所以,寫這四個字的時候景承帝還是太子。彼時其年紀尚輕,正是……”
樂宴平頓了頓,默默把狗都嫌幾個字咽了回去,“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所以他那時候的字要更豪放一些,筆畫之間的間距也更大,直到登基以後才逐漸沉穩。”
好吧,其實就是奏折批多了豪放不起來了。
樂宴平這般想着,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但到底還是在後人面前給蕭季淵留了幾分面子。
他定了定神,繼續道:“這副畫上的字沉穩内斂筆力勁挺,正是其後期書法的特點。所以,這副畫必然不是景承帝所作的《錦繡江山圖》。”
語畢之時,專家的目光已然從不屑轉為了驚愕,當即上前一步眯眼仔細辨認起畫上的字迹來。
許久,他站直身子輕歎口氣。
謝折衣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了些,“劉博士,小宴說的……”
“他說的沒錯,這畫确實不是景承帝的《錦繡江山圖》。”
蓋棺定論,全場嘩然。
[我去,真是赝品啊?!]
[謝家家大業大,怎麼會買赝品,不可能吧?!]
然而劉博士的眉頭卻不見舒展。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那畫,又看了看樂宴平,陷入了思索。
心思全部集中到畫上的衆人沒有注意到這點,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被方才專家的結論震住了。
樂宴平說對了,這副畫真是假的!可是樂宴平不是條“九漏魚”麼?他怎麼能說出連專家都沒注意到的點?!
這意想不到的發展讓陳導有些愣怔,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蕭策一眼,卻見其正定定地望着舞台。
燈光昏暗,他看不清蕭策的表情。
而另一側,當了那麼多年主持人的岑溪也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事,他瞥了眼笑容勉強的謝折衣,硬着頭皮地打圓場道:“看來小樂對景承帝研究頗深啊。”
那必須的!樂宴平在心裡驕傲地叉了個腰。他六年的起居令史又不是白當的,能認錯就有鬼了。
不過……
“你們可能誤會了。”樂宴平看着衆人凝重的表情眨了眨眼,“雖然這副畫不是景承帝畫的,但它也不是赝品哦。”
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衆人又一次懵了:啊?不是難道一幅畫還能又真又假的嘛?!
樂宴平不徐不緩,慢吞吞地解釋道:“這副畫的作者,是黃徐欽。”怕衆人不解,他還特地補充了一句,“工部尚書黃徐欽,善仿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