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對沈渥沒有别的心思,但不知怎地,隻要一看到沈渥,他就會不自覺處于一種漂泊不定的狀态,甚至潛意識裡地緊張和……期待?
不對,他有什麼好期待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聽風令》劇組待的這幾個月,應該是他成長得最快的幾個月。從台詞到打戲,從表情到心境,祝淰自己都察覺到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整個人的演技直線躍升好幾個層次,一個鏡頭的NG次數都減少了不少。
“好!咔!”薛城打闆叫停,“上半場拍攝結束,休息半個小時!”
劇組又活了過來。祝淰拖着衣袍走過去,腳步比平時踉跄了幾分。
剛剛打戲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感覺腳崴了一下,還以為就是跟往常一樣的磕磕碰碰,于是忍着不适拍完了鏡頭,結果休息的時候倒又真情實感地疼痛了起來。
祝淰找了個闆凳坐下,挽起褲腿一看,腳踝果然有些腫了,伸手觸碰沒什麼感覺,但隻要一動就會脹痛。
祝淰的第一反應是還好能動,至于痛嘛……隻要不影響拍攝。
祝淰無所謂地站起身活動了幾下,補完妝便重新回到拍攝。
接下來要拍攝的是站在馬車上打鬥的戲份,劇組采用了一貫的實景拍攝,地點選在了一片竹林。
值得一提的是,下半場戲還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老熟人——試戲的時候跟他争奪男六号的周景羽。
再嚣張跋扈的周景羽,面對頂級劇組還是不敢亂來,祝淰半場休息的時候還聽見他的助理一把辛酸淚地感歎:“這是他今年第一次提前到達片場……”
有工作人員聽到後笑道:“他要敢在這裡遲到,薛導能當場直接砍掉他的戲份。”
祝淰握緊手中的劍,迎來了本場和男六号“司魏”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對峙。
雖然跟周景羽之前有不愉快,但祝淰向來拎得很清,一碼歸一碼,既然合作拍戲,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恩怨,那也不能影響拍攝的效果。
為了保證拍攝的質量,開拍前,祝淰好心提醒周景羽:“夜裡視線會受阻,馬車上拍戲的難度也會很高,你看好點位再落腳。”
“還有,要學會借威亞的力,不然動作會僵硬,還容易受傷。”
意識到祝淰在對自己“說教”,本來還在自拍的周景羽尴尬地收回了手機,不屑道:“祝老師這麼快就開始說教了?也就是靠沈渥才得到這個角色,我出道時間比你早,用得着你教?”
祝淰自知對牛彈琴,甚至懶得給周景羽一個眼色,直接等薛導喊開始。
拍攝正式開始,周景羽才發現祝淰說得有多必要。
半夜在馬車上拍動作戲,這麼微乎其微的一點光亮,視線都看不清楚,這怎麼落腳?
還有這個威亞,為什麼吊起來轉圈會這麼吃力?
他偷偷觀察對面的祝淰,對方顯然已經進入了狀态,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反倒是他被逼得節節敗退,完全接不過戲。
不出意外,不到一分鐘,薛城喊了“咔”。
“周景羽你是夜盲了還是腳軟了?”薛城一如既往地直接,“刀從左邊來,你往左邊轉,主動接刀嗎?”
周景羽尴尬地低下了頭。
薛城:“把剛剛的動作練十遍再拍。”
場上有人開始歎氣。一般當薛城說出“把xx練xx遍再拍”的句式,就意味着他們離通宵不遠了,情況嚴重的甚至可能延到下一晚再拍。
還沒出場的莊繁星哈欠都冒了出來:“我怎麼覺得周景羽比我還菜呢?”
付導說:“你沒覺得錯,他戰勝了你。”
周景羽練到第十七遍的時候,祝淰終于看不下去了,他主動對薛城說:“薛導,這部分是我和他的對手戲,要不我搭着他一起練?這樣他也有代入感一點。”
本來練得生無可戀的周景羽驚愕地擡起了頭:“你……”
祝淰單手挑起立在一旁的劍,跳上馬車:“别你你你了,趕緊打完幾遍收工,這麼多人等着你,好意思嗎你?”
明明出場要不了多久就高光殺青一條龍,咋還能耗這麼久呢?
周景羽悲憤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如果沒出現幻覺的話,祝淰聽到他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看來是出現幻覺了。
有了祝淰的幫助,周景羽飾演的“司魏”終于殺青成功,但出于一貫的嚴格要求,薛城還是讓又保了一條。
有了一條拍攝保底,周景羽也就沒那麼緊張了,動作相比上次還進步了一點,眼看着就要二度殺青成功,也不知道是哪個筋搭錯了,周景羽多轉了一個半圈,武器還“嗖”地一聲掉到了地上,腳被武器一絆,直接朝馬車的棱角撞去。
眼看周景羽頭就要撞上去,祝淰當即伸出腳狠狠地踢了他一屁股,成功避免了事故的發生。
薛城趕緊道:“把燈都開開!”
場務白燈驟然亮起,祝淰一腳踹飛的周景羽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捂着屁股沖祝淰道:“你救我就救我吧,踹那麼用力幹什麼?”
祝淰甩了甩腳:“踹的就是你,咋的?”
周景羽殺完青,剩下的進度明顯快了不少,清脆的打闆聲響起,與之伴随的是一大片哈欠聲和伸懶腰的聲音。
演員和工作人員都相繼離開,祝淰在原地休息了一陣,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拍拍屁股起身。
一瘸一拐地沒走出幾步,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後邊問:“楚時沒來嗎?”
祝淰轉過頭,沈渥問道:“你一個人回去?”
祝淰站直身體,說道:“楚哥在車裡等我,我沒讓他跟過來。”
沈渥說:“這邊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
祝淰一時間沒理解沈渥的意思。
沈渥歎了一口氣,走到祝淰面前,朝他伸出了掌心。
祝淰警惕向後:“你做什麼?”
沈渥語氣不太和善地問:“你能活蹦亂跳地過去嗎?”
祝淰跟着沈渥的視線向下,明白他可能發現自己腳的問題了。
“扶着我。”沈渥不容置喙地對他說。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堅定,也許是祝淰困得失去了思緒,祝淰真聽了沈渥的話,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沈渥扶着祝淰坐下,從一旁拿出了一瓶藥油。
祝淰睜大了眼:“你什麼時候找來的?”
沈渥看他一眼,低頭打開藥油道:“在你踢周景羽屁股的時候。”
他輕輕地挽起祝淰的褲腳,疊過腳踝,果然,祝淰露出的腳踝已經高高腫起。
沈渥輕輕碰了一下:“疼嗎?”
祝淰誠實地說:“有一點。”
沈渥:“該。”
祝淰本來還想反駁,卻見沈渥把藥油倒進掌心,反複地打揉搓熱,然後捂在了他的腳踝。
腳踝處腫脹的部位被炙熱的藥油包裹,沈渥邊給他揉腳邊說:“上半場就看出你走路不對了,跟上次一樣,明明……還要裝,暫停一下又怎麼樣?”
祝淰沒想到沈渥會這麼真心實意地關心他,愣了一下,說道:“我不想因為我耽誤進度……”
“就猜到你會這麼說。”沈渥對祝淰的理由倒沒覺得意外,但他又道,“拍戲拍電影,都說怕影響進程,但你有沒有想過,你以為你可以硬撐,但萬一傷勢因此更嚴重,那之後的進程會不會被影響呢?”
祝淰覺得沈渥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但沈渥實在按摩得太舒服了,勞累了一晚上的困意也就如海潮般席卷而來。
沈渥仍在埋頭給他上藥,一邊叮囑道:“知道你敬業,但下次不要硬撐了,不然……”
不然他會擔心。
祝淰并沒對他未說完的話有所反應,沈渥擡起頭,啞然失笑。
他收回藥油,背對着祝淰單膝蹲下:“手給我。”
祝淰迷迷糊糊地伸出了手,下巴靠在了溫暖寬闊的後背。
他困倦地閉上眼,下意識地問道:“沈……渥?”
沈渥溫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背着他朝停車場走去。
“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