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陽内城的防護陣法果真不太管用,撐了不到一刻就炸了一半,容纓本來打算拉了人就溜,卻不想内城破掉的瞬間響起了首曲子,音調悲傷,帶着鎮魂之意,想來是李景在安撫遊魂。
不過顯然效果一般般,朔陽城内震動更加劇烈,城主府周邊的玉石一片片碎作齑粉,在半空中爆開,閃作幽綠的花火,陰冷的鬼氣彌漫,想來鬼門已開,内城被拖入鬼蜮隻是時間問題。
一劍斬滅一隻撲來的惡鬼,容纓按住掌心桃花印,打算向成蹊傳音,讓他趕緊滾出來準備逃跑。桃花印一燙,頓時一陣極其嚣張的咩哈哈哈哈聲穿透腦仁,容纓腳底一個踉跄,差點摔進一隻厲鬼懷裡。
“沖啊!!白道友打的好!當真是一劍霜寒十四州!世間第一劍客也不過如此了!”
“來的好!多謝歲鸢仙子織陣!孤雲峰琴仙名不虛傳!”
“妙啊!元夕仙子這一琴,砸的當真是出其不意!巾帼不讓須眉,元夕仙子要不要考慮用下刀?”
“葉道友小心!你背後有吊死鬼啊啊啊——躲得漂亮!身法絕妙!”
成蹊大概在全身心投入的指揮戰鬥,容纓腦仁裡仿佛有一萬隻鴨子在嘎嘎嘎,吵的他連劍都要拿不穩了,頓時心生惡意,隻想飛過去把成蹊嘴給捏上。
成蹊此刻正被白衡笙抗在肩上狂奔,忽然感覺後背一冷,扭頭一看,也沒見着什麼亂七八糟的魑魅魍魉啊,隻當天太冷了,轉頭更加投入的吹彩虹屁。
平日裡被拘在宗門裝深沉的小朋友哪裡碰見過這陣仗,分分鐘被拿捏,成蹊說的他們雲裡霧裡熱血上頭,頓時猶如脫缰的野馬,在一片誇贊聲中迷失自我,超常發揮,橫沖直撞殺穿一條街,把正在清理遊魂的沈星河都給看呆了。
畢竟大家夥關系不錯,他多少也是知道小夥伴有幾斤幾兩的,葉淮安極端潔癖,歲鸢非常怕鬼,宋元夕琴技還比不上山下老伯彈棉花,也就同為劍修的白衡笙好一點,但是他是個睜眼瞎,光線不好時他一米外人畜不分。
不過現在看來他們配合的還挺……和諧。
歲鸢以琴音牽制,葉淮安精通陣術且十分有錢,噼裡啪啦一堆符箓暗器砸過去,直接清出半條路,宋元夕抱着琴……很好,上品太玄琴成了闆磚,來一個拍一個,至于白衡笙,扛着成蹊指哪兒打哪,隔着老遠都能聽見成蹊的指揮聲,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這幾個哄的這麼聽話的。
他們五個人另護着十數百姓從西面風風火火沖到城門口,同容纓沈星河彙合。
“我們搜過一遍,外城遺漏的百姓都在此處了。”成蹊被白衡笙放下來,一瘸一拐的走到容纓身側站着。身後跟随的凡人親友相見,抱頭痛哭,外城數百人聚在一起,忽的烏壓壓朝他們跪下,“多謝仙君救命之恩!”
幾個小朋友頓時手足無措,唯有容纓冷然一瞥:“都起來罷,往南去尋太一宗的仙官報信或可一救,不然朔陽城破,青州早晚與天衡州一個下場。”
人群随着沈星河的指揮往城外逃命去了,容纓将手搭成蹊肩上:“腳怎麼回事?”
“不小心摔了。”成蹊偷偷回答。他們在搜尋百姓時被厲鬼偷襲,成蹊将白衡笙推開,結果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扭傷了腳,疼倒是還好,就是使不上勁了,所以才勞煩白衡笙一口氣把他扛過來。
“下次小心。”容纓擡手搭成蹊頭頂上揉了一把,頓了頓,誇獎道:“幹得不錯。”
子時三刻,鬼門徹底洞開,朔陽城内的陣術全破,城内缭繞不絕的弦音一滞,頓時爆裂聲中千萬隻幽魂厲鬼從内城正中沖出來,又被外城靈陣阻了一阻,沈星河等人把身上所有的老本都壓進去,勉強又延長了半個時辰的逃命時間。
他們救不了所有人,内城被一道封印禁锢,他們看着城牆高樓被詭異的火海吞沒,大街上到處都是垂死掙紮的凡人和靈官,血肉幾乎灌滿了街頭巷尾。無數厲鬼如蝗蟲過境,幾乎遮蓋了天空。
葉淮安吐了三回,被沈星硯拖走了,七人狼狽的逃竄,稍稍落後一點,為逃亡的百姓斷後。
成蹊被容纓背着,路過郊外容身的寺廟,佛像依舊是那個佛像,李景的木闆床還在廳裡,鋪的整整齊齊,成蹊忽然有些傷心,“樂聲停了。”
“嗯。”容纓輕聲應和。
“他的曲子很好聽。”成蹊看着沖天的火光,眼眶微酸。
“嗯。”
“上一世,朔陽城有活口嗎?”
這一次,容纓沉默的有些久,“沒有,包括他們五個,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