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将要摸上遙控器時,電視裡的講解背景音已經漸漸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程際野繃着張鎮定的臉按錯了鍵。
他加大了音量,這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DVD十分不解人意地開始更大聲地播放。
黑發俊美的主唱差點沒繃着自己的表情,偏偏旁邊的遊星戈還側過頭露出個略帶困惑的眼神:“怎麼了?”
卷發青年看向他從沙發縫裡摸出來的遙控器,那隻即将按下紅色關機鍵的手就頓住了。
程際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大。
他收回了手,面不改色地将遙控器放回了一旁,壓下想要清嗓子的欲望開口:“沒事。”
……他不應該有這麼大反應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的反應都有點過度。
這分明是一個極為正常的話題,酷兒曆史在搖滾樂中從來不是不能提的,宣稱自己有雙性戀情結甚至是上世紀反叛運動中的潮流,他一下把關機鍵按了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程際野盡量讓自己忘掉剛剛DVD播的差點就不能播的内容,扯了扯嘴角,将視線繼續落在了電視上。
慶幸的是,這DVD在大陸能放還是有原因的,這個場景幾句帶過,後面又變得正常起來,解說的聲音也趨于平穩枯燥。
遊星戈全程帶着副有點困的表情看完,仿佛那一小段和前後格格不入的畫面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在解說滑向無聊的時候還打了個哈欠。
所以,覺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程際野不動聲色地看向他,黑沉色的眼睛裡落了點灼灼的光,連主人自己也沒發覺。
昏暗房間裡彌漫着薯條的味道,程際野的黑發又遮擋了點他的神情,讓人一時間不知道這個同樣在看着DVD的青年在想些什麼。
遊星戈注意到了,他又側過頭去看,兩個人在黑暗裡對視。
程際野的手僵了僵,面上卻露出個極輕極淡絲毫不見慌張的笑。
卷發青年好像覺得有點神奇,他放下薯片袋子,一隻手攬過了程際野的肩。
電視依舊在播放着,講述着上個世紀的聲音一下變得很遙遠,遊星戈開口開得毫不猶豫:“哥,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程際野面上的表情沒變,眼睛的睫毛顫動了下,遊星戈這時候才發現挨得近真能看清人的眼睫毛,可惜那雙顔色過于深重的眼睛完全不會洩露一點多餘的情緒。
是幽深的。
主唱絕不會告訴他的吉他手有關于他的任何心事,表現得相當從容:“什麼事?”
遊星戈沒開口,他攬過程際野肩膀的手往人臉上戳了戳,感受到極為舒服的觸感後,卷發青年随即露出了個好奇的笑:“我發現哥最近真的很奇怪。”
程際野心頭一跳,被遊星戈攬過的肩膀下意識往後靠了靠,遊星戈的手被他壓在沙發陷進了柔軟的表皮。
是松軟的。
“哥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看我,我沒有說錯吧。”
“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對不對?”
卷發青年的眼睛裡含着笑意,直白地對上程際野的目光。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偏偏被他說出了陳述句的肯定。
他發現了?
程際野的身體不自覺地緊繃,隻有嘴角的笑意還僵硬着沒有落下去。
他知道了——
這不可能。
他們挨得太近了,在沙發上隻差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呼吸都交纏到一塊。
程際野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過快,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個挨得如此之近的人早就知道了,這讓他心頭發慌,他想說什麼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解釋。
他們越挨越近,遊星戈那雙含笑的眼睛湊上來時簡直像是要給他一個吻。
程際野的喉結極細微地滾動了點。
慌亂的,幹渴的,居然還有一絲從心尖湧出來的微妙的期冀。
如果他知道了——
他是什麼看法?
他的心被輕輕提起。
昏暗房間裡隻有電視瑩藍色的光能打亮一小片地方,包括角落裡的沙發,和上面對視的兩個人。
遊星戈摩挲着程際野後頸的溫熱皮膚,看向他時輕快地眨了眨眼。
深栗色的眼睛裡醞釀着淺淡的笑意,遊星戈能感受到程際野身上那種緊繃,快要變得分明的暧昧在空氣裡浮動,安靜而熾熱的吐息拂過脖子,酥酥麻麻。
他們誰都沒有繼續往前一步。
程際野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了電視上,仿佛這樣就能延緩緊張。
那種壓抑的感情在他的大腦裡湧動,根本無法給他思考的餘地。
一團亂麻。
安靜昏暗得隻有一點點光的房間裡,電視依舊毫無所覺地播放着冗長的紀錄片,程際野松開掌心,突然覺得沒那麼重要了。
在這個人身上,他所擁有的本來也不多,就算失去了也沒關系,知道之後有更廣闊權利的人是他,他有過但是未能訴諸于口的念頭太多了,隻要遊星戈開口說一句自己知道,他就能把剩下的全部說出來。
到時他将不顧一切。
隻要遊星戈開口說一句。
說一句他知道。
黑沉色的眼睛裡隻倒映出遊星戈卷發的弧度,親昵的禁锢裡程際野的心也不受控制般地跳動。
——可是遊星戈沒有。
卷頭發的青年松開了他的肩膀,連拉開他們之間距離的動作都做得如此自然,有着深栗色眼睛的吉他手在臨門一腳時放過了他的主唱,面龐卻還帶着無辜。
“我猜不到,但是是錯覺吧。”
心又重重地放下。
攪動他的心的糟糕兇手這時候彎起眼睛笑道,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可惡。
被兇手這麼做的對象仔細看着他的表情,面色往下沉了點,黑沉色的眼睛裡看不出什麼情緒,像是片黑色的漩渦,又冷得像海洋上的風暴。
最後程際野扯出來個笑,房間裡的空氣溫度往下降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