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陳醉便伸出手和杖子摸索向前想要坐下,玉樓本懶得管她,可見她那鐵杖子點過去險些碰倒那椅子,終究還是忍不住出手抓了她的鐵杖道:“你要做什麼?我帶你過去。”
陳醉搖搖頭道:“我想先熟悉一下這屋子裡的擺設陳列,各個物件的方位。”玉樓将目光在這屋中四轉,隻見這屋子雖是極小,粗粗看去隻一張桌,兩張凳,一扇屏擋住了後頭的便溺之處,另有一扇擋住一個隻容一人的浴桶,除此之外便隻有一張床。
玉樓嗯了一聲,同她說了屋中各處擺設,将她引到椅子上坐下,長歎一口氣,揉了揉眼睛道:“你知道了之後呢?”
陳醉卻是笑笑,摸索着坐下,将下巴擱在鐵杖上,晃了晃腦袋:“自然是你睡覺,我休息。”
玉樓皺眉不解道:“什麼意思?”
陳醉扭頭對她道:“你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不累嗎?”
玉樓咬了咬下唇,聲音低啞,但強撐着說道:“還好。”
陳醉卻笑,似乎為她的倔強而有些無奈:“怎麼?你竟是鐵打的嗎?”
說完站起身來前行幾步,那杖子點在地上發出笃笃輕響,伸手按住了玉樓的肩膀道:“你逞強做什麼?快睡,不要覺得我一個瞎子真要事事叫人護着,一點用都沒有。”
玉樓叫她按住肩膀,下意識不由退了兩步,後頭就是床,她一時不慎身子不穩,坐在床上,那床褥雖是半舊,但曬得松軟,玉樓甫一坐下,不知怎的,就覺得身體裡頭原先強壓着的疲憊便層層疊疊翻湧上來,隻覺得頭昏目眩。
其實這也是再自然不過,玉樓将近兩日不眠,昨夜人又繃了一夜,便是今日回到浩江分堂之中,卻是連休息都沒來得及便又整裝出門,行了一日,本就是強行支撐,現下吃飽喝足,甫一放松,叫人按倒在床上,又如何抵擋得住?隻來得及将靴子蹬了便卧在床上将眼一阖,不過一會便已沉沉睡去。
陳醉坐在她床頭,一盞茶功夫不到,就聽到玉樓那裡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曉得她已是累極,便伸手替她蓋了被子,徑自推門出去,摸索着左右,立在廊上,扶住欄杆不動了。
原來這貨棧後頭做了客棧,一樓是平日吃飯的地方,辟做一處寬敞大堂,而那櫃台旁有一扶梯,上來的二樓圍了一圈欄杆走廊,走廊一側可以看到一樓的情況,而走廊另一側便辟做客房使用。
而那葛雲兒見這來人是兩個姑娘,便将這兩個待到最裡間最大的客房裡安置,出得房門便是走廊盡頭一根高高的立柱,站在那裡正好扶住欄杆可不叫人看見,躲在那柱後。
現下已是傍晚,門一推開,就聽見鼎沸人聲随着飯菜香氣迎面撲來,那下頭說各地方言的人都有,偶有幾個醉了酒叫的大聲了些,就更顯得吵嚷。
陳醉立在那裡安靜聽着,多是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在吹噓交談各地見聞或交換商品信息,陳醉在那裡聽了半柱香有餘,聽到那鼎沸人聲逐漸消散,卻也沒有聽見多少有用的消息。
陳醉既聽了半晌,也沒有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便想着回屋子裡頭去坐,但在那兩三個人吵嚷的聲響裡,卻突然有人說出件事來,叫陳醉一下子站住了。
卻聽一個門外頭行進來一個漢子,一手裡似是轉着個手飾珠串,另一隻手隻在身上亂撣,低低罵了一句晦氣,便行到櫃前對掌櫃道:“葛老爹,予我溫一碗酒來。哼!真是晦氣!”
那葛老爹似是與他相熟,陳醉隻聽到嘩啦啦酒水倒落的聲響,又聽見豆子落在盤中的脆響,接着那漢子端起酒碗咕嘟嘟喝了幾口,哈了一口氣,又抓了幾顆豆子嚼出脆響,這才聽葛老爹笑着問他:“沈七,怎麼了?”
那被叫做沈七的漢子牙口倒好,幾下将那豆子嚼碎咬下肚,這才舒緩些,憤憤道:“還能有什麼!葛老爹,在野狼坡還能有什麼!”
葛老爹嗯了一聲,語帶疑惑,随即道:“遇着狼了?可太陽還沒全下山呢!”
那沈七哼哼兩下,罵道:“遇着狼了倒還好,跑得快些不妨事,我遇到的事可比這煩人的多!葛老爹,你是本地人,這野狼坡上除了這野狼,還能遇着什麼?”
那葛老爹嘿嘿笑了兩聲:“遇着什麼?”
“還能有什麼!”那沈七啐了一口,“遇着個死人!還他娘不是一個整的,就那一條腿丢在那叢子裡,天色本來黑了,我前頭的夥計打頭走得快沒瞧見,我本來也沒瞧見,結果那馬叫這東西絆了一下,把我摔了下去,好在走的也不快,呸!也是我好奇,做什麼要回頭去瞧這一眼,低低的叢子裡就這麼一條腿擱在那裡,叢子裡和地上都是血,他媽的!真吓人!我也不是沒見過死人,正打算走過去瞧瞧,就瞧見十步遠的地方亮起兩個黃澄澄的東西,像是兩顆金珠子,那是什麼我還不知道?吓得我差點連馬都沒上去,我的娘啊,老子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