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屬于陳醉的鐵杖輕輕地點了點她的背,觸感有些堅硬。
“怎麼?”
“你也是騙子。”陳醉那如泉水一般清越的聲音蓦得在玉樓耳邊響起,“今天我騙了你,你今天也騙了我,這件事上,咱們兩個就扯平了。”
那熱氣一下子噴吐到玉樓耳畔,叫她一驚,手猛的一收,那馬就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陳醉本來身子前傾,結果玉樓勒馬突然,猝不及防,整個人便往前直接撞到了玉樓背上。
“喂!”陳醉撞到頭,忍不住低低喊了一聲。
“以後不要……”
“什麼?”
玉樓深吸一口氣,頭一回慶幸陳醉目不能視:“以後别靠這麼近說話!我很讨厭!”
她聲音又冰又冷,聽起來已經帶了些怒氣,叫陳醉不由微微挑眉,漫不經心道:“知道了!”
“陳醉!”玉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但最終還是将頭扭轉,目光盯着前方,好似渾不在意。
所以也就沒有人瞧見她藏在發絲下已經有些發紅的耳朵。
玉樓遠遠看着那兩姐弟和那條黃狗上了大路,這才馭馬在後面不遠不近追趕,而不平不仄跟在馬車的後面,隻是往四周去看。
陳醉在車裡晃着腦袋吹着風,鼻翼翕動,有些随意道:“有一股土腥味,感覺快下雨了。”
玉樓駕馬之時,抽空看了一眼天空,确實比先前陰暗很多,于是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陳醉見玉樓還是不願意說話,舌頭又頂了頂腮幫子:“那條狗剛才很喜歡你啊。”
玉樓餘光瞥她一眼,低低應了一聲道:“嗯。”停了一會才繼續補充道,“動物好像……都很喜歡我。”
陳醉啊了一聲,見她終于回話,便像是在閑聊接話下去:“那你有喜歡的動物嗎?”
她頓了頓,見玉樓沒有回答,反而自己又自顧自說了起來,聲音都變得有些溫柔了:“我養過一隻貓,很小很小的時候撿過來的,那時候我剛到陳家,它那麼小一個,很粘我,但是嘛……”她努力叫自己的聲音變得輕快,“溫岚走之前幾天,它死掉了。”
玉樓還是沒有說話。
“年紀大了嘛,期盼它的壽命和我一樣長是不現實的。”陳醉輕輕歎了一聲,“萬事萬物都有定數,該走的都會走,想留的留不住……”
玉樓放緩了駕車的速度,沒有回答,隻是冷聲道:“那對姐弟左拐往一片矮屋那裡過去了。”
陳醉叫她一打斷,聲音又輕快活潑起來,仿佛方才那個有些沉悶陰郁的人不是她一樣:“她們在幹什麼?”
玉樓将缰繩一拉,停在道旁的樹後,偏頭去看,而陳醉卻在她身後聒噪:“不過你怎麼想到要跟着那個小姑娘的?”
玉樓将手搭在眉上,眯眼細看,漫不經心回答陳醉:“她很防備我,肯定是知道些什麼事情。”
“……就這樣?”
“就這樣。”
“可是萬一你猜錯了呢?”
“不會猜錯。”玉樓的聲音冷冷的,目光注視着那一排矮房中間一扇從裡頭打開的門,那門裡走出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女,正蹲下身同姐弟兩個說話,原本平靜的面色都逐漸有些慌亂起來。
看到這裡,玉樓跳下車來,轉身面對陳醉道:“那小姑娘和我說話,在我提到‘浩江城’和‘葛央’的時候,明顯很緊張,再加上她對我這麼防備,絕對是知道些什麼。”
接着,她将目光轉向不平不仄道:“照看好你家姑娘。”
說完,她便也行過樹後,走上那條小道。
彼時天色漸沉,濃雲蔽日,玉樓隻身一人,手中隻捉着那一把“浪蕩客”,戴着鬥笠,一身黑藍行在這黃草衰敗的道上,分外顯眼。
這樣的顯眼,自然那方才同姐弟兩說話的少女也瞧見了。
那路短,而玉樓也行的很快,不過是一會兒功夫,她就行到了那少女和姐弟三人面前。
“你是誰?”那少女身量較玉樓要矮,見得來人隻是站在姐弟兩前面,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慌張,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往玉樓的那把劍上瞟。
“我來找一個人……”
玉樓冷聲開口,可話不待說完,那少女就厲聲道:“我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我們……”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可還是極為勇敢地回答了,可她話卻沒來得及說完,嘴巴微張着,忽的不動了。
蓋因玉樓從懷中摸出了一件用帕子包裹的東西,解開帕子之後平放在手心展示給這少女看。
那是一塊雕刻了大雁的玉佩,那大雁伸頸閉目,顯然正是要與另一隻大雁交頸親昵的模樣,而叫人恐懼的是,這玉佩已叫血染紅,那血染進縫隙裡,已經幹涸發黑了。
玉樓看着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終于緩緩開口:“我說了,我來找一個人。”
“一個叫葛央的人。”
“可是途經野狼坡時卻隻發現了他的屍體。”
“……還有這一塊玉佩。”
天際劃過一抹吓人的銀白。
驚雷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