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醉卻敏銳察覺到她的不快,輕歎一聲道:“這事情實在是好笑,将女子當做個物件一般置換,實在是……荒唐。”
玉樓看了陳醉一眼,又将目光看向顧家,瞧見顧家窗中黯淡燈光之下,有人影晃動,緩聲道:“現在葛家三郎的死到底是什麼原因,誰也說不清,做不了數,但是若是真像是雁娘和葛家兄弟所言,那顧安隻怕是有嫌疑在的。”
陳醉這時才咂摸出了玉樓那句沒頭沒腦的“睡不了多久”是什麼意思,眉頭一挑:“所以你今晚打算去‘看看’顧安?”
她這兩個“看看”咬字加重,倒是引得玉樓眉頭微挑:“你的腦子确實比你的嘴巴要好上很多。”
陳醉被她一刺,不怒反笑,沒接玉樓的話茬,反問道:“你打算幾時去?”
玉樓看向天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而今天白日裡那一場雨将天空也洗刷幹淨,露出明燦的星子,懸在天空之中,竟好似地上的江河落在了天空之中。
玉樓收回視線,又看一眼顧家,再扭頭對陳醉道:“現在隻能等……”
玉樓似在沉思:“等着看看,這葛家三郎死了的消息一出,誰會最先按捺不住。”
天更加黑沉,雨後的清風吹動着道旁的樹,将已經青黃的葉子又吹下不少,客店的院子裡種了一片竹,在這秋日的風裡依然挺立,帶着嬌翠欲滴的碧色,隻有葉子在風聲裡沙沙作響。
陳醉已經睡了,她的杖子就擱在床頭,身子側着蜷縮在那裡,顯出一種惹人戀愛的感覺,好像一個尋不到母親的嬰孩,隻能這樣将自己縮成一團,好獲得安心的感覺。
玉樓側目瞧了她一眼,燈光微弱,她隻點了一盞在桌上,隔着朦胧燈光,借着屋外明月,陳醉的容顔在這虛幻的光影裡如夢似幻,使玉樓恍惚間又想到那個人。
太像了,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玉樓長長吐出一口氣,就算是不用别人說,她也在自己最近這糟糕的舉止和不得平靜的情緒之中察覺出了異樣。
“玉樓,玉樓。”
她在心裡小聲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那不是她。”
她心裡是這麼說的,可目光總是不可克制地轉到了陳醉的臉上,注視她時,那目光之中竟流露出了少見的溫柔和依戀,若是岑子佑和明琅在這裡,隻怕會覺得驚訝和詫異。
因為在她們兩個人眼裡,玉樓總是那樣将任何人隔絕在外,對所有人都那樣冷冷看着,不會有太多的感情。
玉樓站在窗邊看着陳醉,那月光照拂着她,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長,落在陳醉的床頭。
玉樓看着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擡手,那影子便也跟着動了,手影晃動着,拂在了陳醉的臉上。
影子的主人則是站在那裡,癡癡看着,直到——
門外大道上忽的傳來細小的馬蹄聲和車子在道上碾動的聲響。
玉樓一下子從那幻夢中脫離出來,鳳目斜睨,隐在暗處看向窗外,隻見得那月光清輝下,有一匹馬拉着一輛闆車在縱橫交錯的樹影之間穿梭,那馬并不走快,隻是慢悠悠順着那大道前行,安靜無聲,行的近了,玉樓便瞧見那闆車之上躺着一個人,那人翹着二郎腿,用鬥笠擋了大半張臉,身上衣衫穿得并不齊整,頗有些浪蕩無賴的樣子。
那人将鬥笠斜蓋在面上,隻露出右眼在外,玉樓瞧見他似是看到了什麼,慢慢坐起身來,将馬一勒,便将馬趕到路邊,又站起身來,晃悠悠看了一眼左右,如此深更半夜,并無旁人,但不知為何玉樓卻察覺出此人頗為警惕小心,有些謹慎。
但見這鬥笠男子,将那鬥笠丢在車上,便躍下車去,行到那道旁小路之上,接着玉樓便瞧見他幾步行到顧家門前,伸手就敲。
那顧家聽得有人敲門,不過一會便從中行出一個人來,玉樓雙眼微眯,卻見那人同鬥笠男子說了幾句話,就将門一鎖,竟拉扯着又往大道上走。
那兩人走得近了,玉樓才借着月光瞧清楚那鬥笠男子和他身旁那人的長相。
——那從顧家出來的人,正是顧安。
那顧安行到大路上,與那鬥笠男子站在樹影裡,不斷來回打量四周,頗為警惕,可那鬥笠男子卻不以為意,要抓着顧安說話,玉樓豎着耳朵想要去聽,可這兩個聲音壓得極低,玉樓又沒陳醉這樣好的“狗耳朵”,自然什麼也沒聽清,隻能隐約察覺顧安似有怒氣,不願多談。
那鬥笠男子想要再說幾句話,但顧安卻不願意,兩人又是拉扯一番,便上了那鬥笠男子的馬車走了。
玉樓雙眼一轉,單手撐住窗子,便提着劍,輕聲踩着瓦片出了客店,遠遠綴在這慢悠悠的馬車後面,跟着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