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見得阿常吃驚神色,面上神情肅然,并不多做理會,隻是蹲俯下身來把住這女丐手腕,又掀開她的眼皮,伸手觸她的額頭,看了這女丐腿上傷口後才低聲道:“還來得及,有救。”
她做這些動作時旁若無人,絲毫不将這群孩子放在眼中,一旁的衆丐本就為她氣勢所懾,隻瞧了一眼就不敢再說話,唯有阿常心憂這女丐生死,不管不顧撲上前去道:“你要對我阿姐做什麼!”
玉樓睨他一眼道:“若是我救了她,我要你們做什麼,你們都肯嗎?”
阿常不由一凜,頓在原地,看着她,愣在原地,咬緊下唇,黑瑪瑙一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都有些尖了:“你……你真的能救阿姐嗎!”
玉樓則是避開阿常的目光,看向女丐,又重複了先前那個問題:“若是我救了她,我要你們做什麼,你們都肯嗎?”
她語氣堅決,擲地有聲,令人聽之信服,難生懷疑之心。而阿常不過片刻便已有了決斷,他将手中的破碗棍子丢到一旁,立時跪在地上給玉樓磕了三個響頭,那三個響頭實打實磕在地上,玉樓阻攔不及,生生受了,眼看着他額頭上紅了一片。
“善人!若是你能救得阿姐,做牛做馬供你驅使又算得什麼!你将我這條賤命拿去都行!”
那阿常甫一跪倒,他身後衆丐也猶如受到指示一般齊齊跪倒在地,也一道磕起響頭來,也學着阿常說話。
玉樓似是叫衆人突然這般行徑驚到,隻是深吸一口氣,冷聲道:“我可不是什麼善人,還有……”
玉樓目光掃過衆人,最後将目光落在阿常面上繼續道:“你們的命我拿來又有什麼用?”
阿常聽她這樣說話,連聲應和道:“是,是,我這條賤命,又有什麼用處呢?”
玉樓卻道:“你自己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留着,今後少說什麼為了旁人要死要活的話。”
阿常自小便是個乞丐,時常被人唾棄鄙夷,嫌棄辱罵,從不被人放在眼裡,過的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可突然間卻有人同他這麼說,不由愣在原地了。
玉樓見他呆住,變換了話題道:“你說你叫阿常?”
阿常聽到她叫自己名字,一下子驚醒,連忙膝行上前道:“是!”
玉樓瞥他一眼卻不理會,隻是連點這女丐斷腿處的大穴,接着從懷中取出幾個小瓷瓶來排列在地上,對着呆愣在旁的衆丐道:“要幹淨滾燙的水,另生起火來給我。”然後她從瓷瓶之中挑了一個丢給阿常道:“另取一碗水,用這藥粉和了,給她灌下。”
那阿常叫她動作弄得弄得一頭霧水,隻是雙手捧着瓷瓶愣在當場:“什……什麼?”
玉樓擡起頭來睨他一眼,神情冰冷,頗不耐煩道:“若是不想叫她活活痛死,就快點照我說的去辦!”
她說畢,伸手去解那綁腿的樹枝破布,可周圍仍是安靜無聲,不由叫玉樓有些不耐,面色冰冷兇狠道:“快點!若是不想她下半生做個跛子,就快些按照我說的去辦!”
她連催兩下,句句急迫,話音剛落,那些年紀小些的丐子便吓到一般,立時跑動起來,而一個人動了,便也帶動了其餘衆人都動作起來,一時之間,這廢屋中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
那阿常叫她一喝,不由哆嗦一下,身子也下意識地跑動起來,隻是按照她的吩咐去辦事,将那混合了藥粉的水送到這女丐的唇邊,叫她喝了下去,那藥粉也不知道是有什麼作用,那女丐原先還在低低喊痛呻_吟,可不過一會,便已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那火也已生好,熱水也已備好,衆丐全都圍坐在一旁,不知為何,所有人都不敢發出聲響,隻是去看這女子動手。
卻見玉樓雙手持定這斷腿兩邊,面色冷肅,目光沉凝,看着那腿上已經發黃腐敗流膿的傷口,頭低垂着,看也不看衆丐,突然開口道:“她這往後餘生是能好好行走,還是隻能做個跛子,現在隻要你們一句話。”
見玉樓忽的停下,說出這些話來,這原先叫玉樓氣勢所懾的衆丐都不由擡頭去看她,阿常離得最近,自是一下子就瞧見玉樓那漫不經心的一擡眼間,眉眼之中的淩厲和兇狠,不由問道:“什麼……什麼話?”
玉樓用手輕輕在這斷腿處觸摸确認,神色淡淡道:“方才我在客店問你的那兩個人的下落,你肯不肯說?”
阿常見自己阿姐的那條斷腿就捏在此人手中,先前又許下承諾供其驅策,他雖然隻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叫花子,也沒什麼本事能耐,但他也是明白酒樓說書人所提的“千金一諾”是個什麼意思,當即便又道:“我雖然隻是個叫花子,但也絕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在!若是善人治好了我的阿姐,就一如先前所言,我這條命給了善人都是小事!隻是……”
玉樓見他說到這裡,忽的一頓,這阿常面上竟顯出幾分猙獰和決絕,心中頓時明白,于是哼了一聲接道:“隻是什麼?”
那阿常将手中的棍子牢牢握緊,聲音雖幼,可也顯出一種視死如歸之意:“倘若你沒将阿姐救回來,我便是舍了這一條性命,也絕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