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眶那裡叫人用墨筆畫了兩個大大的圓圈,鼻頭叫人點了一點墨,鼻子下頭又叫人添了兩撇八字胡,左右臉頰叫人各畫了三條胡須,滑稽又好笑。而她下巴上還叫人貼了一張紙條,澤集泰湊過去一瞧,隻見得紙上寫了十二個字。
——見人顯歡喜相,遇妖現法将身。
澤集泰見得立時又沖下院子去,在左右四周環顧去看,卻見得院子東北角刷了白石灰的牆面上落着一個腳印。
灰撲撲的,卻因為落在這白牆之上而顯得分外分明。
夜裡很靜,所以那馬蹄聲踏踩在青石闆地上的時候就格外清脆悅耳,那馬車也跑得極快,隻揚起滾滾塵煙,在空中飄蕩一會便也緩緩落下了。
那不平坐在馬車上,手中持握缰繩,對着一旁坐着的一個蓬頭垢面男孩道:“小子,多謝你了!”
那孩子正是乞丐阿常,他坐在那裡倒是悠閑,模樣倒是頗為激動開心,隻是笑道:“這有什麼好謝,那個善人姐姐救了我家阿姐,這點不過是小事罷了。況且姐姐們帶我玩了這樣一遭,也實在是有意思。”
接着他又道:“還有,是裡頭那個姐姐才算厲害,受了傷還能駕馬指揮,我也不過是聽她的話做事罷了。”
那馬車一路行馳,确認已離那院子有些距離,這才減緩速度,停了下來,那阿常等到馬車停下,便也一躍而下,他先是鄭重對着那馬上的玉樓跪下,連叩三個響頭,月光之下他雙眸湛湛,似有淚光:“多謝善人。”說罷便也不待衆人反應,便即沒入幽深巷中,如魚入水,一擺尾巴就不見了。
馬車又行動起來,那不恕則在一旁将車門簾子掀開看了半晌,神色有些好奇,先是對不平笑了一笑,又對着玉樓道:“玉樓姐姐,這是你朋友麼?”
不平将馬鞭一甩,咯咯笑道:“我們家小姐和玉樓姑娘是好朋友來着。”
玉樓騎在馬上,陳醉坐在她身後,兩個人挨得緊緊,玉樓頗有些不自在,陳醉卻故意捉弄她,将她腰緊緊摟着,還故意在她耳旁吹氣說話:“哎呀,‘姐姐?’玉樓姐姐,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陳醉說這話時聲音故意壓低,嗓音又柔又媚,聽得玉樓渾身汗毛倒豎,直想将她丢下馬去。
但玉樓強忍住,隻是伸手去掰陳醉的手,用肘輕輕碰碰她,冷聲道:“手松開些,别貼得這麼近。”
陳醉聞言笑得更歡,反倒貼得更近,假做驚慌失措道:“啊呀,要摔下去了!”
她曉得玉樓不吃硬的,隻吃軟的,隻要一裝可憐,一扮委屈,便立時沒了辦法。果不其然,一聽她叫喚,玉樓便立時停了動作,沉默一會沉聲道:“既然這樣,那你下去坐馬車……”
陳醉一聞言笑得更歡,語氣更加矯揉造作:“我就知道玉樓姑娘人美心……”
可陳醉話未說完,就聽玉樓又頓了頓,一本正經道:“讓不恕上來和我同騎一匹馬。”
這話一出,陳醉的笑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有些低聲罵道:“我不行,怎麼她就可以!”
玉樓往後偏頭睨她一眼,低聲道:“她可是我的‘好妹妹’,五姑娘,你是嗎?”她說這話時竭力忍住心裡頭要冒上來的壞念頭,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我赢了”的隐秘快感,樂得瞧陳醉吃癟。
而那陳醉則是冷笑一聲,将手圈的更緊,竟冷不防又一口咬上玉樓的耳朵,恨恨罵了一句道:“那天在客棧,我就該咬掉你這半邊耳朵!”
玉樓叫她一弄,隻覺得頭皮發麻,耳朵感覺像被火燒,身子微晃,幾乎駕馭不住馬兒,險些摔下,不由帶着怒氣喝道:“陳醉!你又發什麼瘋!你是狗嗎!”
陳醉卻是又咯咯笑了起來,在她耳邊道:“你既然罵了,這惡名也背了,那我索性做實這件事!”說完張口便又要去咬玉樓耳朵。
但玉樓早曉得她一肚子壞水,哪裡還給她這機會,當即揚鞭對着馬一抽,便即疾馳而去,出了鎮子,陳醉張嘴一咬,險些咬空不說,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那不平坐在那裡駕馬還自悠閑,卻見得兩個人一匹馬飛馳出去,也不明白這兩個弄些什麼,便隻能也揚鞭跟上。
卻在月光鋪灑的曠野之上聽得陳醉中氣十足一聲叫罵。
“玉樓,我遲早咬下你的耳朵!”
而跟在這話之後的,則是岑子佑和明琅聽了都會展現出不可思議神情的笑聲。
——那是玉樓在笑。
這遼闊天地之間,隻聽得她笑聲朗朗,誰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她是頭一次如此開懷大笑。
“五姑娘,你有本事就來!”
“我恭候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