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醉和言素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對話,玉樓不得而知,她也不喜歡刨根問底去弄清楚一件和自己沒有什麼幹系的事情,隻是這兩個人說完這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便又出去了,等到她再看了幾頁書,自外頭洗浴結束回來時,陳醉卻也已經洗了幹淨,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外頭披了玉樓的外袍坐在窗邊。
陳醉的眼睛上仍舊蒙着白绫,那窗戶一開,山風陣陣,窗外的明月因為将至中秋而顯得分外圓,好似一輪散發着銀光的圓盤,懸在黑暗之中,讓周遭的星子都暗淡不少。
玉樓甫一進來就瞧見陳醉那樣坐着,腦後的白绫叫清風吹起飛揚起來,她雙手環抱壓在窗前,腦袋擱在手臂上,明明看不見,卻也想将頭伸出去,那風吹進室内帶着一股子淺淡的香氣,玉樓翕動鼻翼隻覺得這氣味熟悉,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就瞧見陳醉将頭側過來說話道:“風有些大,借了你的外袍穿,你别介意。”
她那張側臉在月光之下顯得有些柔和,連帶着那一頭長發都散着銀光,叫玉樓恍惚了一瞬,心中激蕩難耐,幾乎難以自持,下意識脫口就要喊出。可陳醉聽見她的動作聲響,反倒先開口說了話:“怎麼?披了你一件外袍穿,不高興了?”
玉樓因為她的話又一下子驚醒過來,隻覺得手心汗津津的,便又去一旁淨了手,抹了臉,叫自己強自鎮定下來冷聲道:“沒有,你穿着便是。”她取了巾帕擦過手臉,見那衣袍有半邊沒有搭好,叫風吹落了,便行上前去幫陳醉扯了上去。
而不知為什麼,玉樓瞧見陳醉那半張臉隻覺得手抖,叫她想起那個人來,可她心裡清楚,陳醉和那個人雖是相似,但終究有許多地方都與那人極不相同。
有許多人都和那個人很像,但玉樓的理智告訴她,那些人都不是“她”。
玉樓阖了阖眼,伸手件衣服按在陳醉肩頭:“衣服披好,既然要吹風,那就多穿一些,别受凍。”因為剛才洗浴出來,玉樓的手還有些熱,壓在陳醉的肩上,便是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融融的暖意,陳醉在風口坐了半晌,手已有些涼了,下意識伸手去扶住那快要掉落的衣衫,冰冷冷的手冷不丁碰到玉樓的手,卻叫陳醉覺得溫暖。
玉樓卻将手猛地縮了回去,最終陳醉的手指也隻得在她手背上輕輕蹭了一下。
“冷的話就别在這兒吹風了。”玉樓的手伸到前頭将窗阖了半扇,身子便不由往前壓了壓,雖沒有實打實貼到,但難免叫玉樓柔軟的身子若有若無擦過陳醉的後背,玉樓自己不曾在意,故而也沒曾察覺到陳醉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坐直了。
“怎麼了?臉這麼紅?”玉樓将窗掩好,一回頭就瞧見陳醉的臉有些發紅,急忙伸手用手背去碰,隻是那手才一擦過陳醉的臉頰,隻能感受到涼意,陳醉一下子站了起來,披在肩上的衣袍都滑落在地,反倒叫玉樓吓了一跳。
“不,沒事,風有些冷。”陳醉将頭低了一些,那長發便垂落下來擋住她的臉,她伸手四處要摸,想來是在找她那柄鐵杖,玉樓不疑有他,隻是在室内四顧,見那鐵杖放在床頭,便伸手取了過來遞給陳醉。
陳醉伸手接了,免不了又碰到玉樓的手,咬了咬唇,低聲道了句謝,接着便摸索着行到床邊坐下了。
玉樓卻沒有動,反倒在陳醉先前坐着的位置坐下,俯身拾了落在地上的長袍将灰抖了,披在自己身上,衣襟敞開着,袒露出修長細白的脖頸,偏頭想要去看陳醉方才到底在看什麼:“你剛才在幹什麼?”
陳醉見她問了,先是一愣,旋即道:“我在聞風的味道,聽風的聲音。”
玉樓也學陳醉扭過頭閉着眼睛去嗅聞,卻什麼都沒有聞到。
陳醉見她沒有回話,不知道想到什麼,低低笑了:“你不會在學我吧?”
玉樓被她說中,卻也不惱,隻是默默将頭轉了回來,又伸手把另外半扇窗子也關上了,一時之間室内倒是靜了下來,隻能聽見屋外風吹搖樹葉和那小瀑布的水落入水潭的聲音。
玉樓坐在那裡,屋子裡隻點了昏昏黃兩盞燈,窗一關,月光也隻透得淺淺一抹白進來,玉樓側頭瞧了一眼陳醉,一隻腳踩在椅上,同側的手也支在膝蓋上,那手則托着腮,看向陳醉,倒是少見的慵懶閑适。
陳醉隻聽得玉樓笑了一聲,懶洋洋道:“學你怎麼了?我好奇罷了。”
陳醉聽她的嗓音不如以往說話時那樣生硬冰冷,竟也帶了幾分放松和懶散,似乎是室内溫暖昏暗,叫人生了倦怠之心,玉樓也懶得豎起她那一身尖刺,說話都平和了。
玉樓這樣一說話,卻叫陳醉都膽子大了不少——雖然她在招惹玉樓這件事情上本就膽大——開口問道:“那學了我,可聞到什麼東西沒有?”
玉樓見她問了,似是想到什麼,又笑一聲:“那沒有,隻聽得風聲陣陣罷了,吹得人冷。”
陳醉笑道:“我以為你能聽見塔下風铎的聲響還有别的小樓檐下風铎聲響,還有一種順風而來的草木之氣。”
玉樓聞言頓了一頓,又開了一小扇窗側耳仔細去聽,卻是真的聽到了風铎叫風吹動發出的清脆聲響,在風中微不可聞,需要極用心才能聽見。
玉樓見陳醉一副得意洋洋求誇贊的樣子,不由道:“确實是有風铎聲響,隻是我沒有陳五姑娘這般像是狗一樣靈巧的鼻子,能聞出什麼其他東西來。”
聽到這裡,陳醉啧了一聲,心道玉樓果真還是玉樓,一張嘴巴從不肯饒過别的人去。
陳醉聽她說自己像狗,又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那你可得小心些,小心我半夜把你耳朵咬下來!我想想,這會兒是要先咬左邊的,還是先咬右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