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卻叫這孩子心事觸動,眼睛一眨,便落下淚來低聲道:“柳姨,我沒有家了。”
她這話說得雖有些含混,語調有些古怪,可站在她身旁的玉樓與蒙柳俱是聽得清清楚楚。蒙柳眉頭一皺道:“你說這話是怎麼回事?”
這孩子叫蒙柳一問,起先隻是搖頭,接着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竟是無比悲傷,叫任何人聽了都隻怕心中不忍。
蒙柳見她一個玉雪漂亮的孩子哭成這樣,又聽蘇萊支支吾吾開口道:“我阿媽沒啦!”
她言辭酸楚,隻是簡簡單單五個字就叫人心裡難受。
蒙柳聽到這裡,心中便有了個猜測,想來是這孩子長得漂亮,那些人便動手要搶要拐騙,這孩子的母親出來阻止,卻叫那些人牙子給殺了。
想到這裡,蒙柳伸手摸摸她的頭,将她抱住道:“好孩子,别哭啦!那你阿媽沒了,家裡還有别的人在嗎?”
蒙柳這樣一問,蘇萊卻一下子止住哭泣,面上顯露出一種呆愣的神情,接着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眼神迷茫,不知望向何處,低聲道:“我……我不記得了……”
說話間,蘇萊伸手又抓住蒙柳的衣服,小聲道:“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阿媽臉好白,肚子上都是血……”她說這話時顯出一種魔怔的狀态,忽的伸手将那錦囊拿出來,牢牢捏在手裡,目光呆滞看向錦囊,絮絮叨叨道,“阿媽讓我好好活着,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她叫我好好收着……”
那模樣委實可憐,蒙柳都忍不住與她一道難過起來,但她曉得現下再問已是無用,她年輕時走南闖北,見識廣博,曉得有些人經曆了極為震撼沖擊的事件之後,精神受到打擊,人承受不住,便會将這些痛苦的回憶收拾起來,藏在某個角落,刻意遺忘。
這孩子既提到了血,那想來當時她的母親死在她面前,而她親眼目睹,難以承受這巨大的打擊,将與這事情有關的都給忘了,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蘇萊隻提到她的阿媽,從不曾提到她的父親,這又是為什麼?
蒙柳思及此處,便又問道:“那你阿父呢?他呢?”
蘇萊叫她一問問住,面上滿是茫然神色,隻是将那錦囊之中的玉佩與胸針取出,拿在手裡:“我……我記不得了,我阿媽應該有說過的,可是……”她似乎努力想要回憶,可是腦中仍舊是一片空白,到了最後也隻說出,“阿媽好像說過,可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而玉樓見到她手中的胸針,忽的想起那胸針背後稀奇古怪的文字,便伸手一指胸針道:“說起來,這背後有字,你不認識嗎?”
蘇萊見她提了,便将那胸針翻轉過來,看着那扭曲的文字,端詳許久才支吾道:“我……我不識字……”
蒙柳雖年輕時天南地北跑,可也并不識得這上頭文字的意思,隻知道是西北大漠地界那裡的胡人所用的文字,但她見這孩子長得好,而這東西又極為貴重,想來出身不差,應當是學過讀書寫字的,如今一聽這孩子竟然并不認識自己族人的文字,不由一愣。
蘇萊下意識道:“但是阿媽認識,可是阿媽好忙,都沒時間教我。”接着她又伸手拿起那塊玉佩,指着上頭的“石”字道,“但這個字我認識,姐姐教過我的,這個字念‘石’。”
蒙柳見她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接着看向蘇萊誇贊道:“好聰明,學得真快,這四個字叫做‘寶變為石’。”
玉樓瞧見蘇萊受了蒙柳誇贊,将目光轉向自己,光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也想求自己一句誇贊,但她被這孩子期盼的目光一瞧,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将頭扭了,但是耳朵根卻紅了。
蒙柳曉得玉樓的性子,見蘇萊恹恹轉了過來,衣服不大開心的樣子,便伸手摸了摸蘇萊的頭道:“你桑桑姐姐從來就是這副性子,别太在意。”
接着又問蘇萊生辰,卻不曾想蘇萊仍是搖了搖頭說:“阿媽沒說過,但是每年很熱的時候,她就會說‘蘇萊長了一歲啦’,啊,柳姨,那是長了一歲的意思。”
蘇萊說“蘇萊長了一歲”這話卻是語調古怪,除了前頭“蘇萊”兩個字能夠聽懂,後來的四個字玉樓和蒙柳卻是一句話都沒聽懂。
蒙柳道:“那蘇萊應該是夏天的時候出生的,那蘇萊現在幾歲了?”
蘇萊低低叫一聲,記憶似乎出現了混亂,良久才道:“二、三?”
蒙柳曉得她對于算數還是有些吃力,但能說出二和三,想來是想表達“十二或是十三”的意思。
而玉樓在一旁聽着,也是聽懂了她的意思,眉頭一皺便道:“十二三歲?”旋即目光轉向蒙柳,“我以為她小我五六歲!”
玉樓已經十五六歲了,而她會這麼想蘇萊的年紀,自然是因為蘇萊太過瘦弱,明明已經十二三歲了,可瞧起來卻仍是十歲幼童的模樣。
蒙柳聽懂玉樓話中之意,對這失了母親的孩子更是憐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見到這孩子這樣懵懂的神色,更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