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素一見這幾個字,便即心中明了,不由自上到下打量這陳醉一眼,見她柔柔弱弱坐在那椅上,又想到這畫卷,心中更是生出一種憐惜之情,便輕輕摩挲這小箋與錦囊對這孩子道:“你千裡迢迢過來送畫,就是為了解開這紙上的幾個字?”
陳醉沉默一會兒道:“不單單是為這幾個字,還有那個錦囊,葉前輩說言前輩見多識廣,定然知道這錦囊來曆。”
言素歎息一聲又将那畫卷起收好,托在手中道:“蒼蒼真的是……”接着她對陳醉道,“你可知道這畫是什麼?”
陳醉搖頭道:“不知。”
言素又打量一遍陳醉道:“你不知道也好。”
陳醉聽了,笑了一聲道:“隻是為這東西,我路上卻也遭了不少磨難。”接着就将不小心弄污畫卷,卻不想被人調包,又叫葛央跳江帶走,最後經由玉樓之手在葛家村奪回此畫,之後又在西行路上遭遇旁人攔追堵截,劫道搶奪之事說了。
言素聽罷,眉頭緊皺,卻聽陳醉道:“經曆過了這些,哪怕是我原先不覺得這東西有什麼秘密,現在也要覺得這裡頭藏着秘密了。”
言素沉吟片刻,将目光在手中畫卷上轉了一圈,低聲喃喃:“想來是芥子居修複一事才叫人發現察覺了這幅畫……”
陳醉聽了,不由無奈苦笑一聲道:“竟是因為我這手一時不慎,這才引發了後來如此多的禍事嗎?”
言素看向陳醉道:“你當真不知這東西是什麼嗎?”
陳醉聽她言辭正肅,也将笑一收,正色道:“當真不知,葉前輩說要我幫她做事,從而換得一件我所求之事的答案,我心中有求,所以答應了。”
言素見她神色懇切,絕不像是欺瞞之輩,便輕歎一聲道:“蒼蒼——啊,這是淩風的小名——她這事做的當真不厚道,這畫乃是我派開宗之時就傳下來的,雖不知是何人所繪,但從開門祖師一派時就對這畫頗為看重,是我派至寶。但是……”
言素話鋒一轉:“但是二十多年前,蒼蒼卻在毫無征兆的一夜将這幅畫盜走,自此之後消聲覓迹,直到現在,你将它送回我手中。”
陳醉不免有些疑惑:“這畫有什麼特殊的嗎?為什麼要将其盜走?”
言素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知。”她目光凝視畫卷,“我不是門派接任之人,哪怕是有特殊之處,也不是我能知道的。再加上師父去的突然,意志昏沉,神志不清,便是有心要說,也說不分明了。”
陳醉道:“這畫卷既然極為緊要,也無怪葉前輩擔心這畫被她盜走之後,雲塔主惱她怨她了。”
言素輕歎道:“畫是死的,比起人來,卻是一點都不重要了,隻要她肯回來,師父又怎麼會埋怨她呢?隻是……”
陳醉也歎:“隻是葉前輩不知道。”
言素道:“是啊,若是她知道師父臨死前有多挂念她就好了……”
說到這裡,言素語帶哽咽,接着強轉話頭,捏住那錦囊道:“這小箋上的字并不難解,但是這錦囊……蒼蒼不曾同你說麼?你身邊也沒人認識嗎?”
陳醉叫言素一問,當即哽住,搖了搖頭道:“不曾,也沒有人認識。”
言素又細細看了一眼那錦囊,又看一眼陳醉道:“你今年多大?”
她問的突然,但陳醉仍回答道:“已經十八了。”
言素點了點頭道:“那确實……”接着她拿着那個錦囊道,“這上頭的花紋是明府的徽記變體,是二十多年前明府的大少爺明峻所用,你這個年紀不知道也是正常。”
陳醉聽得這個名字,眉頭一皺道:“明峻?”
言素微微一笑道:“是啊,明峻,是現任明府府主明巒的兄長,昔年一劍蕩平神鬼門的劍客,怎麼?你是陳九昂的女兒,你卻不知道嗎?”
陳醉到得現在都不曾說明自己身份,可言素這副模樣,顯然早就猜了出來。
陳醉頓了頓苦笑道:“前輩早知道我的身份,卻還陪着我做戲?”
言素道:“也不怪你,你身旁那對雙生子顯然是有功夫在身,手中握持的寶劍乃是清光陳家劍爐所出,那徽記雖然烙印隐秘,可我瞧那徽記卻是陳家奉劍使所用。更别提你自報家門說自己姓陳,名喚陳醉,又雙目失明,這樣多的巧合,隻怕便不是巧合了。整個江湖之中,姓陳,雙目失明,年紀又對得上,想來你便是陳家家主早逝幼弟陳九昂的獨女,不是嗎?”
陳醉道:“我雖是陳九昂的女兒,可他死的早,他的事情也不是我都能知道的。”
言素看她神色冷冷,似乎對“陳九昂”這個人有些厭倦,便道:“你有個姑姑名叫陳九湘,現今是芥子居居士岑芥的妻子,可你知道嗎?在陳九湘嫁給岑芥之前,她是明峻的未婚妻。”
陳醉低低啊了一聲道:“這我并不知道。”
言素歎道:“這你當然不知道,當年明峻逃婚毀約,叫陳家的臉都丢盡了,這事陳家引以為辱,是以絕口不提。而陳九湘當時頗為受辱,打算投河自盡,但好巧遇上了岑芥,叫岑芥救了一命,兩個人以此為開端,這才有了後來陳九湘嫁給岑芥為妻之事。”
陳醉道:“言前輩知道的當真不少。”
言素道:“先師與明老府主乃是朋友,自然知道個中秘辛。”
言素接着道:“陳家與明家因此交惡,但明府乃是用劍名家,門下弟子衆多,每年于劍上所需甚大,而鑄器行當又以清光陳家為首,是以這一番交惡,陳家自是有意打壓明府,明府因此郁郁,門下衆多弟子都改投别派,直到明老府主去世,新府主明巒上任,想與陳家重修舊好。明巒與岑芥乃是故友,這才經由芥子居岑芥搭橋牽線,聯絡上陳家,決定将自己的女兒嫁到明家去。”
陳醉早曉得明琅同岑子佑相識熟稔,原來是這個原因,這兩個人竟是青梅竹馬的關系。
陳醉又問:“隻是明峻卻又與這陳九昂有什麼幹系?”
言素聽她直呼其父名諱,言語間頗有不滿,但這是旁人家事,她并不指出,回道:“自然是有幹系的,那陳九昂喜劍愛劍,天資卓絕,在武學之一道上頗有天賦,故而明峻見之心喜,兩人引為好友至交,結拜為兄弟。”
“甚至在當時明峻斷絕婚約之後,在明府斷指,與明老府主和整個明家斷絕關系時,也是陳九昂不計前嫌收留了明峻。”
“據說陳九昂的那把下落不明的名劍‘浪蕩客’就是陳九昂為了自己的義兄明峻所鑄的。”
“而二十多年前,明峻就是用那把劍蕩平了神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