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說到這裡,眼中似有淚光,她仰頭看看幔帳,這才穩住情緒繼續道:“但阿元身子差,受不得日夜颠簸,我心中又憂心焦急父親的事,便騎了快馬,身旁又随了阿元派來的兩個人一道,快了兩日腳程歸家,但誰知道就是這兩日……”
岑子佑接着道:“誰知道就是這兩日,竟出了事情……”
明琅身子略微坐正,吸了吸鼻子,聲音都變冷了,帶些灰心喪氣的味道:“我哪裡知道,我父親出事這件事全然就是一場騙局!”
“我才一下馬,雖是焦急,但到底因為阿元的勸解,心中多留了個心眼,叫阿元跟着來的那兩個随扈在門外頭等我,而我進得家門,就闖進門裡去喊人,問道:‘我爹呢!聽說他行功出了岔子,沒事麼!’我才喊了一句,我家的家仆老管家明散就出來了,他一瞧見我就喊:‘三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他是我爹身邊伺候的老人,我一瞧見他就急忙抓住他問,我爹怎麼樣了?
明散歎了口氣說:‘老爺不大好,雖沒危及性命,但……三小姐跟着我過去就知道了。’他說話猶猶豫豫,語焉不詳,于是我更是着急,快步跟着明散一路往我父親的院子走過去,但走着走着卻發現不對勁了。”
言素在一旁聽了,皺眉問道:“哪裡不對勁?”
明琅道:“言前輩,人受了重傷,要用藥,外用内服是再尋常不過了是吧?”言素點了點頭。
明琅接着苦笑道:“是啦!就是這裡不對勁,我跟着明散行到我父親院子前,卻沒聞到半點藥味,既是不得了的重傷,總是免不了請醫開藥的。但我站在院子外頭,不曾嗅聞到藥味不說,反倒瞧見院中極是安靜,竟沒半點聲響。
往日裡他院中總有弟子請教,人從來不少。便是沒有那些弟子,院中掃撒的仆役也總有一兩個在,我每回去都能瞧見,可怎麼這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便是蟲鳥鳴叫之聲都無,我當即心中起疑,站立不動,故作疑惑去問明散:‘老管家,我那兩個哥哥呢?’”
“明散沒想到我會突然停住發問這件事,雖有些猶豫,可還是回答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練武場那裡。’他本來這樣回我,是能将我騙過去的,可這騙局露的第二個破綻就在這裡。我曉得我兩個哥哥都是極孝順的孩子,沒有道理父親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兩個還有心思能去練武場的。他本意是想诓騙我,誰知道這樣一來反而叫我知道出了問題。
于是我心裡頭一跳,先前滿心滿眼都是我爹出事受傷這件事,叫急躁沖昏了腦子,但這一問就覺察出不對來,感覺頭上叫人潑了一盆涼水,腦子一下子清明了,回想起來臨走前阿元對我說過的話,本就有些懷疑,現下便更是猜疑重重。”
“但我到底不願意将我父親想得那樣壞,他平日裡這樣疼寵我,我多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可人的心中有了猜測和懷疑,總要想方設法驗證了才是。
于是我又對明散說:‘我要先去找我兩個哥哥,同他們一道去看我父親。’那練武場離父親的院子并不大遠,況且我又離家多年,與這兩個哥哥許久未見,這并不是什麼無理的要求。但誰知這話一出,明散的神色便略微顯出慌張來,似乎沒有料到我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一見他這樣,心中便咯噔一下,曉得這事情竟是叫阿元猜中了!唉,先前阿元和我說這可能有詐,我還不信,但那時我一見明散的神情,又聽他反複勸阻,不讓我去見兩個哥哥,我又怎麼還會不知道呢?
于是我轉身就要走,一邊朝外跑,一邊呼喚阿元派來給我的兩人,可人家是早有準備,我是自投羅網,這兩個人不但闖不進來,還叫人趕了出去。
我孤立無援,一轉身就見得一群人持握兵刃将我團團圍住,我有心想要打出去,周圍那群人似乎對我有所忌憚,不敢真下死手,我本來也能順利逃脫,心中信心倍增,可哪裡想得到!”
明琅說到這裡,語帶憤憤之情,淚水終于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流出來:“我父親竟突然出現!他是武學大家,我的功夫本事全是從他這裡學來的,又怎麼能勝過他去?我見他氣壯神足,滿面紅光,哪裡像是生病受傷的樣子?心裡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他不曾出事,可難過的是他竟當真不惜設下陷阱,隻為了将我騙回來!”
“他一見到我,就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你還曉得回來,很好,看來你還把我這個爹放在心上。’我心裡卻很是難過,于是罵道:‘你我父女的情意就是拿來這樣欺騙的嗎?’我父親說:‘婚期将近,這是不得已的法子。’
我曉得再和他說下去已經是沒用了,又見他來,明白逃出去的機會已經很是渺茫了,可我到底不肯服輸,挺劍和他打了起來,他和我出手鬥了十幾招,誇贊我道:‘你出去這幾年沒有荒廢武藝,這很好。’往日裡我得了他的誇贊,心中定是高興,可現下他這話落在我耳中,隻是叫我更覺得屈辱罷了。”
“但他到底是我父親,我無論如何下不了死手,又打不過他,三十招後便敗在他的手下,叫他擒住了。他将我綁起來,對左右吩咐道:‘小心看管,千萬别叫她逃了,今日便出發送去清光城,務必要在明珮與明瓊回府之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