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言素便轉頭看向岑明二人道:“二位若不嫌棄,可來我們這裡,地方雖小,卻也能容得二位居住。”
她這話一開口,自是叫岑明二人齊齊看向她道:“言前輩,這……這不會給您添麻煩吧?”
言素見着兩個孩子眼中生了渴求希盼的神色,心中一軟道:“你們是玉樓的朋友,沒有不幫的道理。”
既做了這決定,那自然立時便走,不好耽擱,言素又從窗口返回房間,将自己與葉淩風的東西利落收拾了,便四人兩騎上得馬去。
四人趁着夜間無人,又将馬蹄用布帛抱了,奔馳無聲,直行到城門口,見得城門口果真有個漢子提着燈籠徘徊,那漢子一見那兩匹馬,雖心中詫異怎麼多了兩個人,但也絕不多問,隻遣人将門打開,便叫這四人兩騎奔出城去了。
一出得城,四人隻是縱馬疾馳,黑暗朦胧之中,卻見得清光城的城門在身後緩緩閉合,最後一道縫隙都不曾留了,方才雨後的大道上到處泥濘,但帶着種雨後滌塵的清淨爽朗之感,此時天邊已生出灰蒙蒙的一道亮光來,星子布在那灰藍的天際,顯出熠熠的亮光。
衆人出得城門,先是一路向北裡許,留下蹤迹,故布迷陣,接着又在天色大亮之時折返向東南而行,涉溪而行,終于最後朝西南而行,這一路上偶得喘息之時,言素與葉淩風才清楚了明琅如何被解救之事。
原來明琅這次能逃脫出陳家,實際上與陳昭晖、陳月腰的母親舒夫人無關,這次救援,實際上是岑子佑借了芥子居的力量與陳月腰裡應外合,才叫明琅有機會逃脫出來,隻是那晚為蒙騙陳昭晖,暫緩事态發展,這才假托與舒夫人有關。
而從清光城出逃後,四人又連行了四五日,即便岑子佑身子極為不适,卻還是斜靠在明琅懷中,不肯休息,明琅見得她如此,更是不敢休憩,隻想着早一日到安全的地方,便可叫岑子佑有休息的時候。
岑子佑是個意志極堅定的姑娘,絕不肯服輸低頭,興許是她的意志力極強,在渡過浩江,暫時甩開一路上逐漸變得嚴格的追兵盤問之後,方才敢舒上一口氣,岑子佑雖仍想趕路,但明琅卻怕她支撐不住,兩相妥協後,最終決定暫時窩在浩江城一間小客棧中稍事歇息一日。
浩江城的芥子居分堂是不敢再去,畢竟陳家如此緊追不舍,倘若回了分堂,隻怕消息不小心傳出,便會露了馬腳,叫陳家的人聽到風聲,知道所在。
岑子佑雖身體已到了不好好修養一番,是絕對有損元氣根基的程度,但仍是事事将明琅放在自己之前,蓋因她早就将明琅看得比自己還要重,重到千倍百倍都已不止,是以岑子佑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反倒全心全意擔憂着明琅的安危。
而明琅也是全神貫注在岑子佑身上,雖現在事态緊急,但岑子佑在她面前,天下所有大事也都沒有喂岑子佑喝藥,讓岑子佑好好休息一日來的重要了。
這兩個少女之中,其中一個早知道自己鐘情所在,另一個卻是愛而不知。
但彼此歡喜在意,自然都是愛對方勝過愛自己的。
岑子佑斜倚在床頭,看着明琅将藥碗端走,從懷中取了一包蜜餞,從中拈了一顆酸甜的鹽漬梅送到自己嘴邊,她張唇将那東西咬在嘴裡,緩緩嚼碎了咽下。
兩人都久久凝視着彼此,即便不說話,心裡也充滿了極大的滿足。
良久,明琅才啞聲道:“阿元,我真怕啊,要是你……要是你出事了,我……”她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生出,仿佛草木出生,頂破厚重的土壤,隻覺得心頭熱騰騰的一片,但又不知怎麼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
岑子佑曉得她素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莽性子,便是利刃加身卻也不懼,見她現下這幅茫然無措,泫然欲泣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心裡頭卻忽的難過起來。
隻聽岑子佑輕聲道:“我要是出事了,你會怎麼辦?”
她這話一出,明琅隻覺得背心一涼,好似有人潑了一盆水在她身上,叫她急忙跳了起來,伸手捂住岑子佑的嘴道:“不,可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岑子佑伸手抓住明琅的手,将頭微微低了,小聲道:“這是不用避諱談論的事,人之生死壽數,本就是尋常。”
明琅眼眶微紅,咬着唇扭過頭,良久才道:“你光是說出來這事,我心裡都怕得要死,更罔論,更罔論……”她說到這裡,支支吾吾的,極為惱恨,最終垂下頭來,一副喪氣的模樣,“那天我真該聽你的話……”
岑子佑見她這有些孩子氣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哄了她兩句,這才正色道:“阿琅,哪怕我出了事,我也是不怕的。”
明琅擡頭看她,眼底已有淚光,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見到她這樣,岑子佑笑了笑,又對明琅道:“阿琅,我有些冷,你抱抱我好不好?抱緊些,用力些。”
她既開口,明琅又哪裡有不從的道理?急忙伸手将岑子佑摟在懷裡,牢牢摟住,絕不肯松開。
岑子佑叫明琅牢牢抱着,深深吸了口氣,将額頭貼到明琅的頸子上,低聲道:“你會離開我嗎?”
明琅聽她言語之中帶着些凄然之意,心中一痛,連忙道:“不,我待在你身旁,哪兒也不去了。”
“好。”岑子佑笑了笑道,“那我就不怕了。”
“隻要你在,我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