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卻好似陷入一種莫名的情緒裡,失了魂道:“那長輩曾說,她這一生颠沛流離,活到四五十歲,真正快活的日子卻隻那麼些年,旁人看來隻當是無趣和寡淡,她卻覺得好似蜜糖,再舒心不過。”
玉樓說到這裡,已有些斷續哽咽:“她說:‘玉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叫你知道那些事,你母親臨終所求,也不過是希望你做平凡人,度過平凡一生。’”
陳醉聽了,下意識将那話喃喃念了:“做平凡人,過平凡一生。”陳醉将那頭垂下,好像失了所有的力氣,口中不住反複低聲道:“原來……原來都是一樣的……”
陳醉将手在那柄“三分癡”上反複摩挲,好像在借着這柄鐵杖在感受旁人,她臉上變色,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肯叫自己陷在那情緒裡,安慰玉樓道:“你……你的那位長輩應當很疼愛你,斯人已逝,還請節哀。”
玉樓沒有說話,靜靜看了陳醉半晌,心中情緒繁雜,酸甜苦澀齊齊湧上心頭,她呆坐許久,直到那車子行在道路上,因着路不平坦,震了一震,這才叫她一下子驚醒過來。
玉樓眨了眨眼,淚水從她眼眶裡無聲滾落下來,砸在她的衣衫上,淚水将那一小塊地方都沁濕了,她沒有大聲哭嚎,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叫人覺着心疼。她隻覺得唇舌滞重,嘴唇蠕動,竟是一個字好像都說不出來,良久她才看着陳醉的臉慢慢道:“我有說過嗎?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
“是嗎?”陳醉聞言微笑起來,轉向玉樓,那雙眼睛雖然為白绫所遮擋,但不知為何,玉樓還是有一種被她看住的感覺。
玉樓微微皺眉看了回去,卻聽見陳醉道:“所以這就是你當初一見面,就抓住我手不放的原因?”她的聲音微微壓低,好似帶了幾分不滿的怨怼,可又好像隻是尋常的談笑:“讓我猜猜,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玉樓靜默一會道:“你總是很聰明的。”
陳醉道:“是啊,我總是很聰明的,但是我有時候也期盼自己别那麼聰明,有時候做個傻子,卻反倒比聰明人快活多了,傻子無憂無慮,不會像我這樣愁悶苦痛,也不會……”
接着陳醉話鋒一轉道:“玉樓姑娘,你對我好,到底是因為我是陳醉,還是因為……這張臉?”
玉樓叫她一下子問住,下意識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不想陳醉先她一步開口道:“你方才說我很聰明,所以你不要騙我才好。”
玉樓叫她一句話堵住,隻得靜了片刻,斟酌語氣用詞道:“我那位故人是很好的姑娘,五姑娘,你也是,你們……你們兩個雖然很像,可你們兩個是不同的人,我心裡清楚。”
“你、你是清光陳家的女兒,是世家小姐,我那個故人不過是山野村人,比不上你身份高貴。”
陳醉搖了搖頭道:“這是在敷衍我,還是要我說得更明白些嗎?”
陳醉又追問道:“我和她,哪裡像?哪裡不像?”
玉樓靜靜看了陳醉一眼,歎了口氣道:“五姑娘,非說不可嗎?”
陳醉聽她言語之中頗為無奈,一如往常一般笑了一聲道:“不,你也可以不說,我隻是好奇罷了。”
玉樓道:“若是她還活着,你要是能瞧見她,隻怕……”
“可惜,我瞧不見這世間。”隻是那玉樓話未說完,陳醉忽的開口打斷了玉樓的話,言語之間沒有半點笑意,竟還帶了幾分疏離,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冰冷了。
“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