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沈素恨不得打死她,現在沈素覺得她有點可悲,一輩子的眼界都停留在了家那方天地上。
不痛不癢地兩聲罵,她這些年聽得太多,她懶得計較,衛南漪卻聽不下去,她一把扯住了老婦:“道歉。”
“你可以罵我,但不可以罵小素。”
衛南漪低着眼睛,一手抓着沈素,一手拉着老婦,沈素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能夠看到被她握着的那隻手臂漸漸發紅泛青,聽見骨頭碎開的聲音,她一驚,忙将衛南漪抓着人的那隻手扯了回來:“小媽,我不在乎。”
“瘋女人!”老婦被松開的瞬間,立刻捂着已經斷開的手臂跑遠了。
衛南漪也沒有阻攔她,她隻是看着沈素緊攥着她的手:“小素,她在罵你。”
沈素不知道衛南漪究竟是在扮演,還是出于真心,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衛南漪捏斷别人的手臂,不過……這樣的力量好像也不是平常人能夠擁有的。
她好像差一腳,就能窺探到另一個世界。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沈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複雜的心情,更不知道怎麼處理跟衛南漪的關系,她隻能緊緊攥着衛南漪的手,直到感受到掌心傳出來的異于平常的癢意,像是有長長的絨毛抵在手心。
沈素慌亂地低下頭,隻看到根根白色毛發落在衛南漪的手背上,緊湊細密,看着像是兔子毛。
出于好奇,沈素另一隻手也摸了上去。
她還沒碰到衛南漪的手背,那些多出來的白毛就已經消失了,就好像沈素剛剛眼花了一樣。
那到底是不是兔子毛?
說到兔子,衛南漪有送給她一隻兔子,沈素突然想起來今天出門的時候沒看見那隻兔子,就連裝着兔子的紙箱子都不見了。
跑進腦子裡的問題太多了,沈素都不知道從哪件開始琢磨。
“小媽……”
沈素想問問衛南漪,話剛剛出口,衛南漪就打斷了她:“小素,這村子裡有你喜歡的人嗎?”
衛南漪的問題來得突然,還有些尖銳。
沈素忽然想起了很多細節,衛南漪對這個村子比她熟,剛剛她就發現了衛南漪知道很多條她都不知道的小路,她還能立刻叫出黃唳的名字,還知道黃唳是個好色愛爬寡婦牆的人,也知道老婦的身份,甚至她們剛剛去葬禮的時候,衛南漪能夠帶着她第一時間找到葛滢的父母。
這已經不是單單調查過的事了,最有可能是衛南漪來過這裡,接觸這些人,甚至她讨厭這些人。
或者,她原本就是來複仇的。
沈素握着衛南漪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開:“小媽,您要殺了他們嗎?”
衛南漪可不會松開沈素,她将沈素攥得更緊,拽得更近。
兩人的鞋尖已經抵在了一起,呼吸近得可以交互:“小素,你想跟我撇清關系的時候,好像就會您來稱呼我。”
“我沒有。”
沈素下意識地狡辯并不能讓人相信,衛南漪抓紅了沈素的手臂:“剛剛,還有現在,你都是這樣做的。”
痛感讓沈素發出一聲極低的輕呼,聲音很小,衛南漪還是聽清了。
她終于松了手,低下的眼睛隻看得到沈素紅起來的手臂,她似呢喃自語:“我不介意的,小素說什麼,我都不會介意的。”
沈素都沒接話,衛南漪就将她自己說服了。
她再擡起頭的時候,眼底隻剩下一片溫柔,她再次牽住了沈素,這次多了些小心翼翼:“小素,我們回去吧。”
太過輕柔的觸碰,讓沈素覺得自己成了什麼嬌嫩花蕊。
她好像不應該給衛南漪判死刑,從見面到現在,衛南漪對她的态度都不像是在對待自己圈進籠子裡的獵物,大多時候都是精心地呵護,那是她的親生母親都不會給她的溫柔,可……她們到底是什麼,來做什麼,衛南漪還是沒給她答案。
那捏斷骨頭的一幕是沈素親眼看見衛南漪做下的,但那把黃唳彎折起來的力量,還有那些冰霧都是什麼?
也是衛南漪做下的嗎?那她是怎樣做到的呢?特殊能力嗎?可沈素都沒看見衛南漪動。
—
沈素沒有看到在她和衛南漪走後,她們原本站過的位置出現了兩個女人。
較為年輕點的女人差不多二十來歲的模樣,她懷裡抱着隻白毛兔子,指尖沾了點血的痕迹,眼神幽怨地盯着衛南漪離開的方向,跟她身邊的女人抱怨着:“凝枝姐你說,漪姐到底在想什麼?不是她自己說這個小孩從小父不疼母不愛的,還一個人被丢棄到了村子裡養很可憐,局裡安排身份混進村子的時候才讓那麼個東西冒充人家爸,想讓那小孩得到了正常父母的關心,可她上來就弄壞了那醜東西的皮,她自己也不像是在給别人當媽,漪姐到底會不會養女兒?我記得她之前說過她有個女兒的,該不會是在騙我們吧?”
站在她身邊的女人看不太出年紀,她外表看着也才三十來歲,但那雙眼睛盈滿了蒼老和絕望,非常沒有精神。
她手裡還有個被撕了一半的紙箱子,聽到年輕女人的話,語氣也很平淡:“不要跟我說,去跟南漪說。”
年輕女人一把奪過女人的手裡的半隻箱子,隻當是沒聽見女人話一樣,繼續抱怨着:“凝枝姐,你怎麼都不心疼我啊,我一個連媽都沒機會當的人,那麼辛苦地教人當爸,多難啊,漪姐都不珍惜的。”
女人被奪了箱子,眼睛裡已經有淚珠在打轉了,她含淚奪回了紙箱,聲音還是那樣平淡:“去跟她說。”
“漪姐那個脾氣,我可不敢當她面說她壞話。”年輕女人這下不裝聾了,她搓了搓手臂,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你都不知道她上次去鳴村的時候,她是怎麼虐待的我,差一點我就死掉了。”
“沒關系,你就算不當面罵她,她也不會放過你的,也不差這一句兩句的。”
“為什麼?我都這麼乖了,她還想虐待我,你覺得合理嗎?你看那個老頭剛剛有點要冒犯漪姐的意思,我立刻就沖上去了,局裡要是頒獎,我肯定能拿衷心護主的小狗獎。”
女人神情有瞬間的僵硬,手裡的紙箱随之化作點點冰屑:“别吵,局裡沒有這種獎。”
年輕女人嘴是閉上了,還是不服氣的樣子。
女人拍去了掌心的冰屑,語氣淡漠,熱淚滾落:“不怪雙鈴說你笨,你就看不出來你剛剛吓着那個小孩了。”
年輕女人更不服氣了:“凝枝姐,明明你也動手了,而且那個小孩有那麼重要嗎?”
冰屑已經消失,女人臉上卻多了淚痕:“我年紀大了,她不會跟我這個老人家計較的。”
年輕女人還想替自己争辯兩句,可看着身邊女人越來越多的眼淚,到了嘴邊的委屈都咽了回去。
她伸出手,敷衍地在女人肩上拍了兩下:“凝枝姐,你現在可是在罵我,我還沒哭,你哭什麼?”
女人吸了吸鼻子,指了指不遠處因風吹過,從樹枝掉落的葉子:“嫚巧,你看那片落葉像不像折翼的蝴蝶,雙翅破敗,身軀殘缺,可它連怪上一聲秋意深濃的資格都沒有,就像我和她……”
“凝枝姐,現在可是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