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還有幾個跟趙姨娘處得來的管事嬷嬷送的小玩意兒。
最稀奇的是一套文房四寶,專門給他這樣的小孩子量身制作,尺寸比市面上的小了一大圈,玲珑可愛。
賈寰随手拿起硯台看,通體似羊脂紅玉,白中微有胭色暈染,質地細膩,小可盈握,硯背上镌着幾句篆詩,旁邊烙着小小的圓款印章。
古色古香,美輪美奂。
真用它來磨墨是糟蹋了,更适宜擺在案頭把玩,還有一個香雅的名号:“西子硯”。
趙姨娘看不出好賴,隻誇單大娘“公道”。
說前兒寶玉做生日,她送的就是這樣一套文房四寶,今兒輪到賈寰也是一樣的,并不區别對待。①
賈寰倒是覺得,這套東西是投着寶玉的喜好弄的,他沾了光。
除了這些,再無旁人過來。
賈母毫無表示,
鳳姐毫無表示,
東府毫無表示,
王家舅舅毫無表示……!
按照這個時空的禮法,王子騰算是賈寰的“娘舅”。
前兒寶玉生辰,王家送來一套新衣,一雙鞋襪,一百壽桃,一百束上用銀絲挂面,裝滿了一個大箱子。②
鳳姐則送寶玉一個宮制四面和合荷包,裡頭裝着一個金壽星,一件波斯玩器,還各廟中遣人去放堂誦經,舍錢祈福。③
再看看賈寰,被祖母親口蓋戳“撞邪了”,圈在東小院裡幾個月,沒誰想過去廟裡為他做點什麼。
趙姨娘倒是想着了,卻連榮國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同為一父所出,這二爺和三爺的差距,比二爺和二哈的差距都大!
賈寰不鹹不淡地過着生日。
他不信自己的生日會這麼平淡的過去!
果然,臨晌午的時候,針線上的管事嬷嬷氣鼓鼓過來請安。
身後還跟着個兩個拉着驢臉的婆子,懷裡抱着一匹石青色妝花绫羅,外加兩塊绉紗尺頭、十對貝扣、各色繡線,一股腦塞給賈寰的奶娘錢嬷嬷,沉着臉走了。
不說話,不要賞錢,撂臉子撂得明目張膽!
賈寰猜測,這針線上的人八成為着他穿舊衣過生日的事挨了訓斥,替鳳姐和王夫人背了黑鍋,一肚子悶氣無處訴說,遷怒他和趙姨娘。
趙姨娘才不管這些人怎麼想,喜滋滋地攤開料子,琢磨着怎麼下剪最節省,又抱怨這料子不是石榴紅的,不喜慶……吧啦吧啦。
一旁的奶娘抿着嘴沒吱聲。
賈寰也苦笑,石榴紅這樣鮮亮讨喜的色,隻會給寶玉穿。
同一批妝緞,榴紅要比其它雜色貴一成,市面上還時常斷貨,趙姨娘母子都沒機會穿上身。
趙姨娘是礙于她妾室的卑微身份。
賈寰是“子憑母賤”,府中上下默認他不配跟寶玉穿一樣的正紅。
賈寰不服。
姨娘是偏房不配穿正紅,姨娘生的兒子是一樣的主子啊!
退一步說,若是整個賈家都是這個規矩,賈寰也就忍了,但幾步之遙的東大院,賈赦的庶子賈琮就明晃晃地穿着石榴紅!
這所謂的規矩,隻是用來規訓他環三爺的,讓他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孽庶!
趙姨娘為着這量身定制的混賬規矩,罵了不知道多少回,奈何當家太太勢大,賈母又偏心,就成了府上的例。
現在就連賈寰衣服上的扣子,也隻能用貝殼的,賈寶玉用珍珠的。
雖然賈家的規矩是“嫡庶一樣”,執行起來要大打折扣。
潛規則害人,賈寰冷嗤一聲也就罷了,邁着一雙小短腿走到外間,去吃自己的“壽宴”。
因着他今日生辰,大廚房額外給東小院添了四樣菜,還做了一碗羊臊子龍須面送來,菜色比平日裡豐富許多。
賈寰吃得歡快。
趙姨娘沒有跟他一起用飯,領着兩個小丫鬟盤點今日收到的禮,越看越不滿意。
說前兒寶玉過生日,那叫一個熱鬧,禮物堆成了山一樣,光是“筆錠如意”、“福壽綿長”、“狀元及第”這樣的金銀锞子就有一大包!
賴大家的、賴升家的、吳新登家的這些體面奴才,都上趕着當哈巴點子奉承寶玉,送他的禮都是八音盒、大珍珠、檀骨扇這些值錢的物件。
“今兒輪到你,他們面都不露一露!就打發個小丫頭來送點吃食,誰是餓死鬼托生的?!”
趙姨娘罵罵咧咧。
賈寰不吱聲。
今天他過生日,東小院裡就隻來了一群丫鬟婆子,一個正經主子都沒來。
包括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探春。
非要說有,就是隔壁“半個主子”周姨娘,送了他一對纏臂虎符,端午時節給小孩子戴了辟邪用的,金絲銀線密密縫,十分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