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遠山醫生現在就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氣到笑出聲來。
這實在太荒謬了。
罵大田醫生,她可以理解,親人辭世家屬多少會習慣性地用憤怒轉移悲傷,她不是沒有被這樣指着鼻子罵過;罵她,她甚至也可以接受,她多少摻和了一腳搶救,家屬覺得她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質疑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萩原和松田兩個與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沒有任何義務出手相助,完全出于好心而幫忙,此時卻被這樣污蔑,實在讓遠山不知該說什麼好。
如果降谷警官在這估計已經要被遠山醫生心裡罵人的話吵死了,但遠山醫生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這意味着她明白,和患者對罵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雖沒呈口舌之快,遠山醫生手底下卻沒停着。
萩原警官眼見着她掏出了手機的同時臉上露出一抹陰森的微笑。
“你要做什麼?”萩原總覺得那微笑讓他有些發毛。
“你聽過一句話嗎?”遠山醫生似乎撥通了某個電話,在等接通電話的過程中,她抽空對萩原警官說,“世界以痛吻我——”
聽起來好像是泰戈爾的詩。萩原下意識想。
“我卻報之以警!……喂,110嗎?我是米花綜合病院急診科的醫生,我懷疑這裡有人涉嫌故意殺人,請你們立刻派刑警過來,對,最好再帶點武器,這嫌疑人剛才差點沒把我們打死!”她極盡誇張之能勢,論扭曲事實沒有人比急診科醫生經驗豐富:“輪的着你惡人先告狀?我們現在就把警察叫來,我們就看看誰在理!”
“你你你……”男人想要過來搶電話。
這時松田終于費勁的從不知道哪個口袋裡翻出了他良久沒用的警官證,他們爆|炸物處理班不常出示這個證件,他上次用還是在警校門口餐廳出示警官證可以打八折——總之現在終于又一次用到了這個東西。
“我勸你别再掙紮,”警官證上的警徽亮的能晃瞎人眼,松田指着自己的照片一字一句的說,“剛才可以不計較,現在你再動手,我可以算你襲警。”
警察這個身份似乎自帶一種威嚴感,松田陰着臉,一下震住了男人。
“……”遠山醫生突然目光有點複雜,她看着一臉嚴肅的松田,小聲對萩原說,“我居然忘了……你們就是警察啊,我現在打電話回去還來得及撤銷剛才的報警嗎?”
“不,你報警是對的,”萩原小聲說,“松田就是把那家夥唬住了,我們今天請假了,雖然仍然有執法權,但不算在正經執行公務期間,這要是被人打了……醫藥費都報銷不了。”
遠山一時間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看上去她已經打算成立個“打工人受害者聯盟”了。
不過對峙沒持續多長時間,急診科大門被匆匆推開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遠山醫生還以為是剛打的報警電話得到回應了,正在感慨不愧是米花町警察的出警速度僅次于光速,回頭一看卻并未看見什麼身着正裝的警察叔叔,隻有一男一女兩個形容狼狽的中年人往這邊走來。
兩人面容上映着遠山醫生熟悉的慌張——是屬于急診科患者家屬的慌張,再加之那女人臉上粉底都蓋不住的黑眼圈和男人臉上不知多少天沒打理的青色胡茬——
“這兩位……不會是那老人的其他家屬吧?”萩原把遠山心裡的推測說出聲來。
“看上去像是,”遠山盯着兩人,有點頭痛,一個家屬就已經夠不好惹了,她是真不想再多面對兩個,“等會兒他們要是打過來,我們就往角落那台ECOM後面躲,那是我們科室最貴的儀器了,打了我們可能不了了之,但打壞機器醫院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就在遠山小聲交代的時候,一男一女兩人越走越近,就在離他們還有一步之遙時——
二人突然站定,對遠山醫生和兩位警官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我弟弟圭人給各位添麻煩了!”
“啊?”已經往機器後面鑽的遠山此時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
“濑戶貴嗣,”不過幸好另一道聲音轉移了大家的視線,那個被稱作圭人的鬧事者此時惱怒地說,“我不需要你替我道歉,我沒有錯——就是這些人害死爸爸,你居然向兇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