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搖搖晃晃開了兩個小時才從偏僻的高專來到東京市中心。
廣播了好幾遍,坐在後排已經昏昏欲睡、頭撞在一起的四個人才猛然驚醒。
動作矯捷的五條悟順手拎起硝子的衣領就要從車窗跳出去,挨了硝子的一拳後才龇牙咧嘴從車門下去。
西川霧音也被坐在身旁的男生一把抓住手腕,夏油傑微微用力,就将她從座位上拉起:“到站了霧音。”
男生一邊扭頭對她笑,一邊拉着她往車門跑去。
她隻來得及看到男生被風鼓動的制服襯衣和他額前随着身側流溢的風往後吹拂的劉海,然後就因為慣性,踉跄了一下後,腳步便不由自主跟随着他跑起來。
等到公交車在眼前重新開走,那點睡意好像才慢慢散去。然後西川霧音就聽到此起彼伏的笑聲,還夾雜着幾句互相埋怨的話。
是差點坐過站,跑着下車的同學們在對視之後沒忍住的笑意。
“好蠢啊,差點坐過站诶。”
“都怪傑啦,怎麼會睡着。”
“哈,你自己也睡着了吧?”
身側看上去慣來穩重的男生一邊笑一邊毫不嘴軟地回怼着,細長的眼尾染着愉悅藏進鬓角裡,他微微弓着身,被他扣住的手腕都傳來輕微震動。
西川霧音仰頭看向他,然後像是被他和他們的笑容所感染,霧音的眼睛也彎了起來。
夏油傑一低眸,就與霧音對視上。淺碧色的瞳仁像是月亮灣裡的一泓清泉,笑意淺淺蕩在裡面。
夏油傑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牽着對方的手腕,與他炙熱的掌心不同,女生天生就低一些的體溫在他手裡像是滑膩的溫涼白玉。
他立時松開了手。
男生不自在地側了側頭,手指掩飾般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不是要去買東西嗎,去哪裡?”
他看向了另一側的家入硝子。
硝子正在從包裡掏東西,方方正正的煙盒被她拿在手裡,她熟練地倒出一根咬在嘴裡,然後側着頭看向夏油傑:“先來一根。要嗎?”
男生并沒有拒絕,帶着笑幾步走到硝子身邊,接過了她手裡的煙。
五條悟就反應頗大,他蹙起眉挎着臉,明明還沒點燃,手就已經伸在臉前不停地扇着:“好臭啊你倆,真是搞不懂這玩意有什麼好抽的。”
“小孩子當然不會懂大人的愛好。”硝子拿出打火機點燃了自己的煙,然後将火機丢給了夏油傑,“好不容易出了學校,不用擔心被夜蛾老師抓包。”
“什麼啊,裝的大人罷了。嘁。”
五條悟翻着白眼,嫌棄地轉身到另一邊,扭頭看到還在望着傑的西川霧音,短促地聳了下鼻頭,擡起手臂攬在了女生的肩膀上,帶着她往另一邊去:“走了走了,離他們遠點,超——難聞的……你這家夥不會也想抽吧?”
西川霧音當然不抽煙。
她隻是有些驚訝硝子和傑。
這兩個人無論是誰,看上去都不像是會抽煙的人。
她被五條悟拉到公交站的另一邊,上風口的位置。
五條悟還不忘記再扇一扇,确定沒有臭臭的煙味才随性地蹲在了馬路牙子上,掏出上車前買的糖拆了一顆塞進嘴裡。
西川霧音站在他旁邊,面對着車站的另一側,雙手交叉背在身後看着站在一起抽煙的兩個人。
硝子就靠在站牌上,用手臂托起手肘,一邊跟旁邊的男生說話,一邊吐着煙圈。
男生雖然還帶着淡淡的微笑,偶爾側頭與硝子說上一句,但是更多時候是沉默傾聽。
白色的煙霧缭繞在他臉側,模糊了他的神情,也像是隔開了他與别人的距離般。
這樣的夏油傑是霧音沒有見過的。
“他變得不一樣了,對吧?”
漫不經心的聲音從下方傳來,霧音低頭就看到白發男生蹲在那,一手托着腮,也正百無聊賴地望着那邊抽煙的兩個人,因為左右舔舐着硬糖,臉頰還時不時鼓起來一塊:
“傑看起來是優等生,其實一點不優等,這家夥……跟老子一樣心裡藏着野獸呢,不然老子怎麼會跟他做朋友,因為他是老子的同類嘛。”
同類……
西川霧音望着白霧裡明滅的紅點,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站在虹龍身上的黑發少年。
他說出咒靈難吃的像是吞下抹布時,垂下的眼睫裡洩露着不易察覺的疲倦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絲如釋重負。
好像她是他唯一的傾聽者,在此之前,在她之前,從來沒有人知道咒靈是那麼惡心的味道。
“他和你才不是同類。”
“啊?”五條悟舌尖抵着硬糖,有些兇神惡煞地擡頭。
西川霧音沒有看向他,淺碧色的眼睛始終望着吐出白色煙霧的男生:“我好像知道他為什麼會抽煙了。”
“哈?”五條悟瞪着藍眼睛。
霧音輕輕眨了下眼睛,這是她跟傑之間的秘密。
淺風吹散了白煙,夏油傑終于注意到了霧音的視線,他舉起手無聲笑着對她揮了一下。
硝子也望過來,跟夏油傑說了句什麼,兩個人就一齊把還未抽完的煙按滅在了旁邊的石柱上。
“霧音。”家入硝子背着手走過來,笑着攬住她的肩膀,“走吧,我們去shopping。”
西川霧音跟着她轉身前,餘光注意到黑發男生在下風口停住腳步又站了會,直到吹散了身上的煙味才跟上來。
因為落後了幾步,他還被白發同期揚聲催促着。但他也隻是閑散地應了一句,仍舊不緊不慢地墜在後面,然後就被好友一把摟住肩膀,推着往前走。
硝子一邊用手機搜索着附近的商店,一邊在問霧音喜歡什麼樣的風格,身後兩個男生不時的拌嘴打鬧聲也随着風飄進她的耳朵裡。
在京都的四年裡,一直獨進獨出的她,身邊好像不再隻有自己的影子了。
西川霧音突然就想露出笑容來,她也确實這麼做了。
盡管身體裡的詛咒已經随着她情緒的變換悄無聲息地俯趴在她的肩頭,但她仍舊由衷地露出了微笑。
隻有走在她身後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察覺到了她身上的變化。
六眼若有所思地掃過她,然後舉高手臂伸了個懶腰,懶懶地嘟囔着:“真是個麻煩的家夥……隻是高興诶,那東西都會跑出來,難怪那些老橘子要害怕到連她出門買東西都得我們兩個守着。”
夏油傑卻隻是将視線落在前方女生帶着笑的柔和的側臉上:“悟在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