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霧音那天原本是要參加吹奏部的部活的。
她上的青南小學網球部很有名,在下一個周末,她們吹奏部就要去為網球部的比賽助威加油。
但因為前幾天父親帶着她賞櫻花時着了涼,直到今天她的嗓子都是啞着的,更别說吹小号了。
于是西川霧音跟同班的友人告别後,也加入了回家部,提前從學校裡放了學。
她的家離青南小學有些距離。
青南小學是依着青南寺建的,要先走過長長的山道,然後穿過橋洞去往最近的地鐵站搭乘地鐵,坐三站到小野站後再沿着小路一路直走,就能看到種了山茶和禦衣黃的小院。
院中的西南角是父親專門留出來的空地,準備等她卒業時種下椿樹,這棵椿樹便會同她一樣郁郁蔥蔥的長大。
西川霧音慢悠悠走着。
她尚有童心邊走邊看,還揪下了藍色的一小朵插在自己的鬓邊,可愛得不行。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讓媽媽看到她頭上的小花,因此在遠遠看到自己家的兩層小樓時,就抓緊書包帶,小跑着進了院門。
“我回來了!”西川霧音脫了鞋就踢踢踏踏地往廚房跑,“媽媽你快看我頭上的花……”
聲音被推開門後所見的怪物駭到戛然而止。
該如何形容呢?
那是一個扭曲的、渾濁的、幾乎頂着天花闆的細長肢體支撐着一顆碩大的眼珠子,就像是科幻恐怖片裡的怪誕生物。
那如同昆蟲類的觸手貫穿人類的身體,藏青色的襯衣往外暈染出深色的血迹。
西川霧音記得這件襯衫。早上爸爸還讓她幫忙打領帶,藍灰色的領帶被一本正經地戴在脖子上,而現在隻在地上落下殘缺的一半。
西川霧音瞪大眼睛盯着那塊布。
在極度的驚恐中,她好像仍有一半的靈魂割裂開來在思考。
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家裡?那是爸爸嗎?爸爸被怪物吃掉了嗎?媽媽呢?……
當那顆惡心的眼珠子開始轉動,發出令人作嘔的粘稠的聲音時,原本倒在另一邊桌下的母親突然撲過來,将她牢牢地掩住。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褪了色一般,動作變得緩慢,聲音被拉長,隻有那個怪物還維持着正常的速度,甩着觸手插進了女人的前胸。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那怪物的領域。
那個向來溫柔的母親捧起西川霧音的臉,手勁大到在皮膚上留下鮮紅的印子。
她的聲音是輕的:“霧音,媽媽會詛咒你,用爸爸和媽媽的命詛咒你,害怕嗎?但總好過死在這裡……”
西川霧音顫抖着聲音,像是完全聽不懂母親在說什麼:“……爸爸……爸爸死了嗎?”
“他死了。”她是冷酷的,“媽媽也要死了。霧音,記住今天發生的一切,永遠都不要忘記,爸爸媽媽是被怪物殺死的,想要活下去,就不要讓自己變成怪物。”
西川霧音被鮮血濺了滿頭滿臉,她被母親死死按在懷裡,口鼻埋在濡濕的布料中,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擠壓着她鼻腔中賴以生存的氧氣,讓她喘不上氣,呼吸不了。她掙紮着,卻被母親更用力地箍住:
“……詛咒你……隻能以人的身份死去……痛苦也好、掙紮也好……倘若違背……意志……必将手刃……”
“……願日之呼吸……殺滅惡鬼……”
西川霧音因為過度缺氧,耳邊的詛咒之言也同天外來音,朦朦胧胧散進耳朵裡。
她被母親帶着一齊倒在地上,大口喘氣,眼前發黑。
在非人的觸手即将刺到身前時,有龐然大物從母親的身體裡長了出來。
黑色的影子遮天蔽日,整個空間被扭曲撕碎,殷紅的流焰從溶化的怪物身體上開始燃燒,很快蔓延整個屋子,慘叫聲不絕于耳。
黑色的鎹鴉猛栽進被火焰包圍的房子,半昏迷的西川霧音騰空而起,被鎹鴉抓住肩膀破開烈焰直飛上天。
氣流和風在她耳邊獵獵作響,她低頭,她看到了。
黑色的、龐大的、醜陋的怪物墜在她的腳下,勉強能辨認出是臉的部位長着四隻細長的眼睛,四隻眼睛轉動着一齊盯着西川霧音。
西川霧音張了張嘴,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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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從發間穿過。
“我的眼睛……”西川霧音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在那場變故後失明了一段時間。産屋敷大人說是詛咒借用了我的眼睛,所以才會帶我去京都高專。後來我修習呼吸法,詛咒才慢慢被壓制在身體裡。”
“但我學不會日之呼吸。”西川霧音将手放下,大概是看出了身邊男生的疑問,“之前有跟傑說過吧,那個名叫鬼舞辻無慘的怪物。百年前鬼殺隊的成員就是用呼吸法擊敗了一衆惡鬼。呼吸法本源就是日之呼吸。隻是日之呼吸不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大家大多是在其基礎上調整成為适合自己的呼吸法,如水之呼吸、霞之呼吸等等。我努力了很久也隻學會霧之呼吸。”
說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西川霧音手指輕輕抓了一下自己的臉。
日之呼吸,據産屋敷大人所說,是千年前一位順應天命出生的英雄天生便會的東西。他生來的使命本是殺掉鬼之主,卻因意外未能完成,為此曾抱憾終身。
但西川霧音卻覺得能夠将呼吸法傳授給鬼殺隊,這位名叫緣一的英雄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了。
甚至直到鬼之主死後的百年後的今日,西川霧音仍被這份饋贈所庇佑着。
夏油傑安靜地聽着西川霧音的講述,側着頭專注地望着她:“今天在商場裡的詛咒師,跟那些人——四年前去你家的那些人,是一夥的嗎?”
西川霧音點頭:“是。”
夏油傑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聲音輕緩微沉:“在商場裡的時候霧音說過,那群詛咒師是能夠用血操控咒靈的人。他們自願放棄自己的姓氏,加入到了某個組織中,想要效仿百年前的那個人類叛徒,成為不老不死的怪物,對嗎?”
西川霧音再次點頭:“對。”
夏油傑:“這樣的野心勃勃的一群人卻将目光投向了在當時隻是普通人的一家,甚至在四年後仍對你窮追不舍,所以他們想要從霧音你的身上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