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還在笑着的夏油傑慢慢收攏起嘴角,深紫色的眼睛凝視着西川霧音,裡面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情緒堆在一起,像是聚起一座高山。
他握住霧音手腕的手微微用力:“那我們回高專。現在就走。”
可西川霧音卻搖搖頭,伸手覆在夏油傑的手背上:“我不能走。你知道的。”
她嘴角還挂着淺笑,就好像剛剛的這一段路程,已經完成了她的心願,讓她滿足又釋然了:“我找到【無盡生】了。我想為爸爸媽媽報仇。傑會支持我的吧?”
夏油傑蠕動了一下唇,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半晌,才輕聲道:“那我在這裡等你,等這些結束了,我們再回去。”
可聽到他話的女生卻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一下子掀下了眼睑,不敢再看他,猶豫着支吾:“我可能,我回不去了。”
像是在回應着她的話一般,她垂下的半張臉在某一瞬間虛幻起來,與缭繞着黑焰的四眼怪物相重合。
一半是女生年輕秀美的臉,一半是冷漠可怖的上下平行的兩隻眼睛,人與咒靈融合到一半的割裂畫面讓目睹這一幕的夏油傑心下一震。
然後那燎着火焰的怪物就消失了,隻留下躊躇的女生悄悄偷看夏油傑的反應,但又怕在他的臉上看到厭惡的情緒,因為傑讨厭咒靈。
于是視線最後落到自己的腳上,對着灰一塊白一塊的小皮鞋發呆。
與她所想的可能會有的激動,或是憎惡不同,夏油傑冷靜到了極點。
“咒靈玉還有用嗎?看這樣子,一級以下應該是沒什麼用了。我現在已經可以接下一級任務,特級可能需要我和悟兩個一起,但這不是什麼問題。”
“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回高專,我們就一起回去,我可以做霧音的擔保人。如果高專不願意接受我們,那我們就離開高專。霧音不是想過普通人那樣的生活嗎,那我們就去讀高中,一起上大學。大學畢業之後,霧音就嫁給我吧。我來做你的家人,我的父母來做你的父母。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回家吧。”
西川霧音很難去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
她覺得已經不是某一個詞或者某句話就能夠概括出來的。
她甚至在想,她這樣糟糕的人竟然也可以被人接受喜歡。
她哭得泣不成聲。
像是一個走丢了很久的孩子,在黑暗裡摸索太久太久,終于看到了那一點點燭光。
随着她的哭,她的影子、她的身上也開始不由自主地溢出黑紅的火焰。
她哭得特别醜,因為有一半都變成了特級過咒怨靈的樣子。
“别看我……我真的太醜了……”
西川霧音哭到不行:“真不想讓傑看到這樣的我……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情就好了……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就好了……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站在傑的面前向傑告白,就算會被‘不是咒術師’這種名頭拒絕也沒關系,我可以去學,去做【窗】,我自己走進傑的世界,而不是現在這樣,等着變成一隻特級怨靈……”
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西川霧音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假如當初什麼都沒有發生,愛着自己的父母都還在,而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循規蹈矩地讀完小學、初中、上高中,會在人生的什麼階段遇到夏油傑呢?
是不是在被看不到的怪物襲擊時,有人從天而降?還是在某個荞麥面店偶遇獨自一個人吃面的男生?或是與同學逛街時,與兩個帥氣又打扮搞怪的男生擦肩而過?
西川霧音不知道。
她無法預言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這些不可能再發生的事,令她倍感痛苦。
夏油傑終于忍不住,将霧音一把擁進懷裡,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腦後:“無論是什麼樣子,你都是西川霧音。我喜歡的是西川霧音,就算變成咒靈也沒關系。”
西川霧音将自己的臉與夏油傑的臉貼在一起,眼淚全都落在了他白色的和服上,洇出一片深色:
“如果,如果到那時,我也可以變成咒靈玉嗎?”
“如果可以的話,傑就把它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