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走到船頭,原來這幾個丫鬟看中了兩隻荷花,但她們摘不到,柳頻雲長得最高,手也長些,就想讓她幫忙摘下來。
柳頻雲探出半邊身體,伸手剛好便碰到那兩隻荷花,剛要摘下,船卻飄遠了一些,丫鬟們忙道:“劃回去劃回去!”船娘們忙倒轉槳來,這下又能碰到了,柳頻雲剛要摘,忽然看見水下一道模糊白色,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張人臉!在水裡一浮一沉,眼睛瞪得老大!
她吓了一跳,直起腰就往後退,險些跌倒,丫鬟們忙拉住她,有人問怎麼了,也有人看見水裡的影子,跟着吓了一跳,忙去遮紀柔安的眼睛:“姑娘别看。”
紀柔安卻笑着推開她的手:“活人,怕什麼?”
最近的一個船娘揚聲道:“姑娘說得是,想必是那條船上的客人。”
衆人順着她船槳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荷葉連綿間,一隻大畫舫停在中央,船上有許多男子或坐或立,正在宴飲。
兩船之間的荷葉蕩開一線,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飛速遊過。
紀柔遠這時也走過來了,皺着眉道:“怎麼了?”
紀柔安道:“你瞧對面。”
不知紀柔遠看見了什麼,柳頻雲倒是覺得,對面那條船上的某個人有些眼熟。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錦衣玉冠,眉眼半倦,連持杯的手都透着隐隐倨傲。
那遊水的人終于爬上那條畫舫,沈集甯身邊的人都去取笑,唯有他似是覺得心煩,連身側少女敬來的酒都用折扇隔開。
柳頻雲忽然明白紀柔遠來這兒幹什麼了。
她回頭看了眼紀柔遠,後者淡漠地移開視線,向紀柔安道:“姐姐,叫人把船劃遠些吧。”
紀柔安溫和道:“那劃遠些。”見柔遠坐回原位,她向柳頻雲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船頭的位置,紀柔安解下帷帽束帶,她眼中閃動着某種光彩,陽光下,她的臉顯得格外蒼白格外瘦削,可是精神很好。
“你沒寫過這段。怎麼回事?”
柳頻雲淡淡道:“我也不是什麼都記得的。”
紀柔安道:“現在不記得不奇怪,六年前你怎麼會不記得?”
柳頻雲煩惱地别過頭。
這段對話之所以會出現,乃是因為柳頻雲的一時不慎。
六年前進紀府後不久,紀柔遠生了場重病,柳頻雲知道她這病會好,但親眼看見紀柔遠病中的情形後,她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來——萬一好不了呢?畢竟原著的雲兒都被她蝴蝶掉了。
她嘗試回憶起原著裡起效果的那味藥草,為了幫助記憶,就把原著的設定情節草草地梳理了一遍,最後還是沒能回憶起來,而那張寫滿未來的稿紙也離奇失蹤了。
柳頻雲為此忐忑了好幾天,當知道是紀柔安取走的之後,她反而松了口氣。
紀柔安這種随時可能因為一場感冒就逝世的人,是不會在意自己是否生活在書中世界的。
如她所想,在勘破那張紙後,紀柔安并沒有把她當妖怪抓起來——當然,麻煩還是麻煩的,隻不過變成了另一種麻煩——她時不時把柳頻雲捉住,然後津津有味地和她讨論劇情。
比如此時,紀柔安就歎着氣說:“沒想到娘還是答應了,我已經盡力了。”
她如何盡力的柳頻雲不知道,但無論從哪個方向想,三夫人都會贊同沈夫人的提議,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夫人固然比較關心紀柔遠,但她也打從心底裡認為,沈集甯是一個比楚瞻更好的選擇。
即便此時此刻,沈集甯正和一群纨绔子弟狎妓遊船。
“那公子怎麼說?”柳頻雲問。
想必沈集甯的行蹤是紀禛透露給紀柔安的。
紀柔安道:“哥哥好像知道點什麼。今早我一問他就全說了,好像猜到我是幫柔遠問的。”
柳頻雲心想他猜到也不奇怪,猜到也不要緊,畢竟你們這對兄妹都一樣,并不真的關心其他人。
“或許吧。但梅山寺是肯定會去的。”
紀柔安搖了下帷帽,微微一笑:“梅山寺。接着就是定親、逃婚。雲兒,這下你該告訴我那個替嫁的人是誰了吧?”
柳頻雲忽然有些心煩。
“你總會知道的。”
紀柔安看了她一會兒,道:“算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問你。”
這就是被紀柔安知道真相的另一個壞處。
柳頻雲道:“我最近沒見過他。上次送的那些也夠他看了。”頓了一下,她暗戳戳道:“再看看稿子說不定我就記起來了。”
紀柔安則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就不給你。”
他們這時說的是紀禛的書童,龐問卿。紀柔安對他曲折的身世很感興趣,思己及人,她給自己編造了一個假身份,強迫柳頻雲做信使,将一些有益于科舉的書和文稿傳遞給了龐問卿。
而柳頻雲想的辦法格外簡單粗暴。她走到龐問卿附近,直接把書扔了,背地裡嗜書如命的龐問卿自然會去撿起來。這樣多來幾次,龐問卿自然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
柳頻雲數次想要結束這詭異的信使行為,但紀柔安用那張紙威脅她,她說:“雲兒,我們這些人對你來說隻不過是死人假人,改變一下命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柳頻雲在這些話裡産生奇怪的愧疚。那張紙對紀柔安來說太殘忍了,它讓她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紀柔安有時也會透露自己真實的想法:“假如龐問卿早些考上,做了言官,那以後柔遠在沈家也會更硬氣些吧。”她把龐問卿視為紀家的附庸,對原著裡他幫助紀柔遠的行為大加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