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眼睛亮晶晶的,仿若夜裡的星子。
“就一眼一眼,真的一眼,一眼咱們就走。”
片刻,黑夜中又出現了兩個貓着腰的身影。
在馬廄旁摸出火折子,将一旁的提燈點亮,踮起腳準備輕步進去。
“小姐等等,裡邊好像有人。“
北疆軍營裡,以馬齡、用途、體格、品種為依照,分設多處馬廄,靠着新兵營這處,收的都是剛到軍營或是用于運貨運糧的馬匹。
姜枕扒着門框,悄悄向裡邊看去。
“姜枕?”
趕忙收回腦袋,姜枕渾身打了個激靈,轉頭就想跑。
哎不對,等等,邁出的腳一下又收了回來。
這不是姜安的聲音。
提着燈走了進去,馬廄那頭,似乎站着個人。
愈走愈近,燈光照亮的範圍,不斷逼近。
“祁鳴!你怎麼在這兒?!”
提燈似是燈油不足,火光閃爍跳躍,照着兩人的臉龐忽明忽暗。
“出來如廁。”祁鳴嗓音有些啞。
“如廁跑到馬廄?”提燈的光又暗了幾成,兩人離得不遠,卻也隻能看到彼此的身形輪廓,“最近都是烈日當空,水還是要多多喝的。”
原本是想瞧瞧這木魚臉太子的“慘樣”才跑來的,但真見到了,卻又有些于心不忍,對比起來,自己過得還是滋潤太多。
“星空甚美,回帳前,隻是順路多看幾眼。此番用的是化名,下次若再見,不打招呼是最好,若打了,依母姓,取字中最後一字,稱蘇文即可。”祁鳴頓了頓,“水會多喝,多謝。”
“蘇文,還挺好聽的,但你在這兒看算什麼甚美啊,我給你說,出營東邊兩裡地,你翻過那個緩丘,好大一片坡地,你絕對沒見過那麼開闊廣袤的地方,等到入夜,你會發現那片天有世上所有的星星,那才叫甚美。”
“新兵訓練排的緊,怕是……”
“怕是沒有時間,怕是還有其他公務?不是,祁盛文,我真是搞不懂你,咱倆明明一般大你怎麼就死闆成這樣?”
姜枕語調蓦地拔高,阿笙趕忙拽了拽她的衣袖。
“你要真的喜歡北疆的夜景,想去看,我明晚,我後晚就能給你帶路,這和新兵訓練不耽擱啊。你别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又沒有戰事,那新兵練的都是最基本的東西,雖然近期日頭是大,但每日訓練結束的早啊,我還要被盯到酉正呢,你們申正就下訓了,”姜枕莫名生出一股恨鐵不成鋼之感,“守規矩也不是你這個守法吧,我不怕你治我罪啊,是,晚上溜出去聽起來是不怎麼好,但跟正事也不耽擱呀,兩不誤不也挺好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整日拿個大套子大框子把自己裝起來框起來,你不覺得累嗎?這累的又有意義嗎?”
燈火将最後一滴油燃燒殆盡,此刻,完完整整的黑暗。
姜枕語速極快,一連串的字從嘴裡蹦出,氣呼呼的。
極緻的黑暗下,眼眸退位讓賢,将其餘感官捧上高位。祁鳴适才知道姜枕在哪,不遠,卻也真切的算不上近,可他感受到了她的呼吸,聲音在耳邊被放大,和自己砰砰的心跳,魚龍混雜。
臉上意外的有些發燙,啞口無言。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心裡卻全無半分火氣,腦海裡難得的失了條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麻布衣服的姜枕在張牙舞爪怒目而視,祁鳴愕然,訝異與不可思議充斥着他,啞然失笑。
……
出了馬廄,準備回營帳。瞥到姜枕二人貓着腰從一側溜走的樣子,嘴角再次揚起,今夜莫名其妙的笑了太多次。
二人一溜煙便消失在夜色中。祁鳴擡腳離去,弦月如弓,鑲在漫天星子中,不争不搶。沒有星辰的璀璨,沒有銀河的浩瀚,隻是鑲嵌其中,卻永遠是最顯眼特别的存在,光暈柔和,在孤冷寂靜的夜裡,給他無窮的溫柔。
祁鳴原本裝着一身疲累,此刻卸了大半。
月光灑,柔波細,草原如海連天際。靜美無垠情難己,星輝忽落,微瀾輕起,氤氲漾起浪花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