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給你臉還不要臉——把她帶到闾裡,扒光了好好看看是哪兒來的人!”
那領頭的話音一落,那些早已蠢蠢欲動的甲兵便上下其手,一邊說着粗話一邊押着明月和可玉。李老闆見狀也不好說話,隻在一旁連連歎息,束手無策。
明月被人架了起來,還有人趁機把手伸入了她的衣衫中摸她溜滑的肌膚。明月嘶喊道:“放手——你們放開我——”
明月目及之處,所有人都縮頭縮腦,冷眼旁觀,有時瞥見一兩個皺皺眉頭的,也是唏噓兩個女人受此苦難,别的再也無能為力。
到了闾裡,明月被人鉗制,遲遲不肯放手,那領頭的一臉谄媚,見了裡正就胡說八道:“裡正長,小弟在街上看見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對小弟那是出言不遜呐!還要搶李老闆家的布匹,你看,要如何處置?”
裡正還寫着這一帶流民赈濟的記錄,他不經意一擡眼,一雙魚目被押在地上的美人驟然攫住。明月反駁道:“我沒有搶别人家的布匹,也沒有出言不遜!”
領頭的甲兵道:“這小娘們說是從臨洮來的,小弟覺得不像,您覺得呢?”
那裡正想象力豐富,也跟着胡謅,叫嚷着:“我看是細作!一定從南梁來的細作!啊呀呀,若是細作就難辦了,要交到縣裡,要縣衙定奪。”
裡正蹲下來愛不釋手地摸了摸明月的臉蛋,佯裝好人:“可若交到縣衙那裡,姑娘可得吃苦了,為了姑娘好,姑娘不如就跟着我,我對外說姑娘是我妾室,以後,咱就不是流民了,有吃有喝,餓不着你。”
明月往裡正臉上吐了口口水,吼道:“滾開!我不是細作!也不是南梁人!我是鮮卑人!”
裡正用袖子擦了擦臉,跟着啐道:“啧,哪裡來的硬茬!老子收拾的刁民沒有八百也得一千,今天老子非得扒光了你瞧瞧,看你是哪兒來的細作!”
說着那裡正和甲兵便去撕扯明月的衣衫,可玉在一旁嚎啕着:“不要——你們這些禽獸,不要碰娘子——”
明月咬着牙,因為被反捆了雙手,隻能在地上打着滾掙紮。這就是北國,這就是如今的元魏嗎?
欺壓流民,斂财無度,強搶民女,這世道沒有任何公理可言。
普天之下,此地也是爾朱一族下轄的州郡鄉裡,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惡官與爾朱仲遠學了個十足十。明月正是屈辱莫及,忽然有人來報:“裡正,有人找!”
裡正覺得壞了興緻:“誰啊!不見不見!”
裡正話音剛落,門外便傳出一陣騷動:“哎哎哎——你你你你不能進啊——哎呦喂——”
裡正的書房被人一腳踹開,他定睛一看,是個病怏怏的瘦削小子。裡正砸了下嘴,罵道:“你們怎麼那麼沒用呐!一個痨病鬼都攔不住!”
“裡正長,我們不是流民。還請您放了我姐姐。”
那痨病鬼說話客客氣氣,但那陰沉臉色冷冽的聲音卻使人渾身生出一陣陣寒意。
裡正自己也覺得奇怪,他怎麼會被一個病得要死的流民震撼住。
元修看了看地上淚眼模糊的明月和可玉,他剛剛用盡力氣闖了進來,現下隻能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們是王思政員外郎的妻家甥女,因避亂來此生活,有譜牒為證。”
裡正和領頭甲兵犯了嘀咕:“王思政?那個太原王氏的王思政?”
王思政是大士族出身,巴結他的小士族都門庭若市,更何況這小小裡正和伍長。若能巴結上太原王氏,人生起碼少奮鬥二十年。
領頭甲兵怔忡着,連忙扶起明月,給她穿好衣物:“小的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太原王氏……”裡正眼珠子一轉,“太原王氏的人,就這德性?穿的不是绫羅,身子也病怏怏的,你當老子第一天當裡正?”
元修道:“我說過了,您可以去查看譜牒,或者去問王員外郎本人。”
裡正漲紅了臉:“查譜牒?你讓老子一個裡正跑到并州去查太原王氏的譜牒?老子、老子見得着王員外郎嗎?!”
總之這裡正左右都不信,他揮一揮手,不耐煩地擠眉弄眼道:“拉下去拉下去,給我毒打一頓,壞了老子的好事才罪無可恕!”
院中又沖來幾個甲兵,說着就要關上房門,強拉元修而去。元修反手一拳打在甲兵臉上,他雖然枯瘦,力氣卻不小,那甲兵滿口是血,一看,竟掉了顆牙。
元修一時血氣上湧,他沖入房中抱住癱在地上的明月,咬牙道:“既然不信,那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裡正氣得踹了元修兩腳,元修竟紋絲不動,沒想到這小子看着瘦,人還挺有力氣。裡正挑着眉冷哼道:“要麼交錢,要麼交人,可别說本官沒有網開一面。”
元修就知道這幫人貪得無厭:“錢?你要多少錢?”
“哎,話不是這麼說,不是我要錢。是王爺要多少錢——”裡正對天抱了抱拳,好像他真的打心裡尊敬爾朱氏一般。
元修心裡暗罵,一個闾裡搜刮的民脂民膏,杯水車薪,能有多少到爾朱氏那裡去,還不是盡數歸了底下的這群惡棍。
裡正搓了搓手指,示意道:“三十兩黃金,你有嗎?若是太原王氏,三十兩黃金,不過九牛一毛。”
若是過去,區區三十兩黃金,别說王思政,就是元修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如今,他們決心歸隐,元修本就承蒙王思政救濟,隻夠溫飽,哪還有什麼黃金翡翠,鐘鼓馔玉。
裡正見元修沉默下來,笑道:“我就知道!什麼妻家外甥,全是胡扯!你這刁民——”
裡正那句話還沒嘲弄完,元修懷中的明月忽然弱弱道:
“有,我有……”
明月用力扯開腰帶裡的死扣,顫巍巍地遞了一個精緻玉牌出去。
裡正極少見過這種好東西,這上品的羊脂白玉,别說三十兩黃金,三百兩黃金也換得,一看就是大貴族的豪奢之物。
這病秧子或許說的是真的,這年頭百姓流離失所,舉家南遷的士族不在少數,有人就愛這田園風光,想着避世隐居,也不是稀奇事。
元修知道這是什麼玉,他見她眼中光芒漸熄:“……姐姐?”
裡正在手裡攥着美滋滋看了半天,他臉色一換,忽然喜笑顔開,客氣了起來:“下官多有冒犯,隻是幾位若遷至此處,還要在下官這登入名冊,公子也知道,流民衆多,官府也頭疼啊……”
元修擡眸,那清貴之氣絕非是鄉野村夫,那一瞬間,裡正又渾身凜然,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緊摟着明月,聲音清亮,一字一句,卻令人如墜冰窟,心有餘悸:
“敝人費悔,姐姐費月,妹妹費玉。裡正若無其他指教,恕我們不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