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大帝?”一旁的大嬸說話了,一向慈祥微笑的臉拉下來,“大帝煉制法器,還不是為了救天下人?為了天下人,讓你做一件小事,都不肯麼?”
江蒙忙說不是。她自然是相信大帝神力的。
她叩頭領命而去,大嬸與她同行。江蒙緊緊握住匕首,銅柄上的紋路硌着手心,甚至留下深刻的紅印,江蒙卻渾然不覺。
“妹子!”
大嬸的一聲呵斥讓她回過神來,一轉頭,滿是皺紋的臉沖她微笑:“快動手呀。”
江蒙抿着嘴唇,轉回頭。
裴預的臉就在眼前。
不過短短兩日功夫,他就憔悴的讓她幾乎不敢認,臉色灰敗,嘴唇幹澀,原本秋水一般的雙眸,此時卻布滿血絲,沒一點神采。玉蘭枯敗,桃李萎蔫,他擡起通紅的雙眼望她,蒼白起皮的嘴唇開合。
“你來了。”他說。
“我以為你再不會來見我了。”他又說。
江蒙後退一步,“取血”兩個字,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了。她握着匕首的手仍背在身後,皺眉道:“你怎麼成這樣了?你……出什麼事了?”
“自打你走後,沒人給我送過一頓飯,一壺水。”裴預露出個微笑,隻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慘然,“我能活到現在見到你,已是幸運了。”
江蒙大驚,扭頭問大嬸是怎麼回事,大嬸一臉漠然,說是大帝吩咐,五谷之氣渾濁,對太子無益,總歸用大帝靈力扶持,他不會餓死的。
江蒙很想指着她問人都這樣了,這叫不會餓死?但她問不出口,她不能質疑無極大帝的神力。大嬸望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快點動手,可她握着刀柄,第一次陷入遲疑。
紮一刀真的沒事嗎?
那可是心髒。更何況,他已這麼虛弱。
她在這裡猶豫,那邊裴預卻看見了她背在身後的手,“江蒙,”他疑惑地叫她,“你背後藏的什麼?”
江蒙一驚,脊背都僵了一下,下意識把手又往背後藏了藏。“沒、沒什麼。”她說,“你好生養病,我走了。”
她沒法下手。
“别走!”“别走。”
屋裡的兩個人同時說話了,裴預撐着桌邊試圖站起來,又脫力地坐回去,隻能仰面懇切地望着她。另一個說話的是那大嬸,一把攔住江蒙,氣道:“你走什麼?事兒還沒辦呢!”
她也不多廢話,直接轉向裴預道:“我們是來取你心頭血的。”
她把江蒙扯過來,讓她站到裴預跟前,又捏住她手腕,強行把她握着匕首的那隻手拽出來。那明晃晃的匕首,便直沖着裴預的臉。
裴預瞪大眼睛。
“裴……不,太子,”大嬸居高臨下道,“那日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尖銳的匕首就在臉前,裴預卻不發一言。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一轉,望向江蒙,蒼白的臉上綻出一個苦笑。
“你要殺我嗎?”他問,雖然笑着,眼眶卻濕潤了。
“甭跟他廢話了,直接紮進去完事。”大嬸道,握着江蒙的手就要往裴預心口捅。裴預縱然想躲,但他被餓了兩天,全身上下一絲力氣也沒有,隻能呆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匕首捅過來。
就在匕首尖要挨着他胸口的一瞬,卻停住了。
大嬸咬咬牙,繼續使勁兒,可匕首就是不動。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握着匕首的那隻手卻跟鐵鑄銅澆的一般,紋絲不動。
“你什麼意思?!”大嬸怒了,一松手,指着江蒙鼻子氣道,“你想忤逆大帝嗎?!”
江蒙最讨厭别人指着她鼻子。
她心頭“騰”的一下火起,原先隻是猶豫,停下手也隻是下意識罷了。此時此刻發怒,卻是徹底不願意了。她直接手臂一揮,把大嬸的手狠狠拍落:“你指誰呢?”
不過大嬸畢竟是引她進門的師父,江蒙雖然不爽,但到底壓抑住火氣,不跟她計較,自個兒轉頭往門外走。那大嬸見狀急了,豈能讓她走人?就趕緊上前去攔。
江蒙扯下她左手,她右手就去扒拉江蒙肩膀。江蒙肩膀一低甩開她手,她就去扯江蒙的腰。一邊拉扯,一邊嘴裡還恐吓不絕。
可惜她一個年老婦人,怎麼能拉得住江蒙?撓的那兩下也無非是讓江蒙更火大罷了。終于讓她弄得不耐煩,猛地回身,一個别腿,手上一扯,直接把大嬸放倒在地。
那大嬸老胳膊老腿兒奮力撲騰,可惜她想打江蒙,卻怎麼也夠不着。自己爬不起來,眼睜睜看着江蒙揚起手裡的匕首,寒光閃閃,她吓得趕忙閉上眼,不住地求饒。
江蒙黑着臉:“給我老實呆在這兒。”
她放開大嬸,起身走到屋外,一手往上随意一抛,裴預就見夕陽裡銀光一閃,屋頂“铛”的一聲——那匕首被扔到房頂上去了。
“他現在身體虛弱,經不起取血。”江蒙站在院中說道,“我話放在這裡,今日誰都不能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