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隻覺得三年匆匆,現如今才有如實質,看着走進殿内的江鳴謙,沈凝有一瞬的不真實感。
她望着江鳴謙,瞬間體會到什麼是近鄉情更怯。
明明在心裡演示了很多遍再見時要說的話,可真到見面時反而相顧無言。
即使江鳴謙的身量和模樣和三年前兩人分别時無甚區别。
他身穿件寶石藍彩條斜紋經錦鶴氅,腰間系着明黃紋金縷帶,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微眯,遠遠地望着沈凝,眼裡流淌過萬般情緒,壓根看不出他心中真正所想。
良久,沈凝才意識到她還沒有行禮,連忙朝着江鳴謙福了福:“臣妹給皇兄請安,皇兄萬福。”
“起來吧。”
江鳴謙語氣淡淡地,他一向這樣,不輕易表露自己的喜惡。
沈凝其實,是有點怕江鳴謙的。
她記得幼時,她進宮剛滿兩月,每天被丫鬟太監冷嘲熱諷,有次去拜見太後,還被不知哪個宮的小太監推進了湖裡。
很多年後想起這件事沈凝仍心有餘悸,當時她差點溺死在湖中,最後還是路過那處的一個妃嫔,派自己宮中熟悉水性的小太監救了她。
當天回去,她就發了高燒,半夜迷迷糊糊中好似望見一個陌生的身影一直守在她的榻前,她瞧不真切,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第二天,她就聽說推她那個太監找到了。
是五王爺江鳴謙親自去辦的。
當時兩人不過一面之緣,就是在她初進宮時,江鳴謙正好在太後處,兩人匆匆見了一面。
再然後,她宮裡的宮女太監就全被換了。
江鳴謙幫她打點好了一切,卻始終沒在她面前露面。
沈凝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欠了别人什麼似的,事情平息後就在碧秋的陪伴下,拿着她親手做的糕點和一個她親手縫制的荷包,敲開了江鳴謙宮殿的大門。
“見過五哥。”
江鳴謙當時正在練字,聞言頭都沒擡:“恩。”
“凝兒做了些糕點,不知合不合五哥的口味。”
江鳴謙這才擡頭盯着她看了兩秒,語焉不詳:“你不必做這些。”
沈凝頓時攥緊了握在手裡的帕子,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隻想在這地上憑空挖出一個縫讓她鑽進去。
她不由得在心裡思考起來,是不是因為太過寒酸了,所以他不喜歡?
良久無言,沈凝隻感覺她這輩子都沒這麼丢人過,隻恨不得現在馬上回到她的寝殿。
過了好一會兒,沈凝才重新鼓起勇氣,接着開口道:“既然五哥在忙,那凝兒改日再來看五哥。”
說着沈凝提起自己做的糕點,就預備朝外走。
她剛轉過身,就聽見身後仿佛傳來一聲輕笑,有些許調笑意味。
沈凝心下本就不悅,從小到大便沒有人如此拂過她的面子,當下也顧不得害怕了,轉過身就氣鼓鼓的望着江鳴謙。
江鳴謙又恢複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沉聲似呢喃:“擱那兒吧,以後不必做這些,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也會護着你的。”
說到最後江鳴謙聲音越來越小,沈凝很多年後都在想,最後那句會不會是她的憑空想象。
反正不管怎樣,自那天後,兩人就親近了起來,江鳴謙自那以後真就那麼護着她,直到他出征西北。
…
“怎的穿的這麼單薄?”
江鳴謙突然的出聲打斷了沈凝的思緒,她條件反射般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衣着,小聲回道:“出來的有些急了。”
江鳴謙望着沈凝身上單薄的外衣皺了皺眉。然後脫下他身上的鬥篷披在沈凝身上,接着習慣性牽起鬥篷上的帶子,打算和幼時般一樣替沈凝系個好看的結。
可他的手才剛觸碰到帶子,下一秒沈凝就不着痕迹地後退半步,帶子快速地在他指尖打了個轉,然後化為虛無。
沈凝自己牽起帶子随意綁了個結,又朝着江鳴謙福了福。
“謝皇兄關心。皇兄遠在西北的這些年是否一切安好?事事可還順心?”
江鳴謙的手還處于剛才的位置沒有收回,帶子柔順的觸感仿佛是他的錯覺,他深深地望了沈凝一眼,良久才道:“朕都忘了,凝兒已經出嫁了,朕一切都好。”
“皇兄一切安好便好,不過皇兄怎麼來這了,身邊也沒個奴才跟着,帶臣妹來此的那個宮女明明說是太後……”
“是太後想見你沒錯,隻不過她忽然咳疾發作,怕将病氣過給你,正好朕和她在一處,便派朕來告知你一聲。至于奴才們,都在殿外候着。”
“那太後現在怎麼樣了?”
江鳴謙坐在火炕上,視線落在沈凝剛咬了一口的糕點上:“太醫已經過去了,想來應該無大礙。”
“那臣妹晚點再過去探視,”沈凝說着拿過茶盞,為江鳴謙沏了杯茶,才接着道。
“其實皇兄何必親自跑這一趟,派個宮女太監的來通傳一聲就好。皇兄不是還宴請了一衆大臣,這樣會不會耽擱。”
“不會,朕見過他們以後才過來的,順便叫了一個人過來,算時辰他也快到了。”
江鳴謙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就跑進來通傳道:“皇上,趙将軍已經到門外了。”
與此同時,江鳴謙終于收回他落在糕點上的視線,轉而眯着眼望向沈凝:“人到了。”
外面響起趙資齊的聲音:“臣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沈凝心下不解,不知道皇兄為何昭趙資齊過來。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江鳴謙對着她解釋道:“剛才席上趙将軍給朕敬酒,十句有八句都與你有關,看他如此情深,好似和你分開一分一秒都不行。”
江鳴謙說着頓了頓,調笑了聲,擡頭望着沈凝,看她的反應,見沈凝臉上驟然升起一抹紅,迅速蔓延至耳根,江鳴謙眸色暗了暗,接着道。
“所以朕就索性叫他來這了,畢竟……”
江鳴謙端起剛才沈凝給他沏的茶品了一口,沒再接着說下去。
“畢竟什麼?”
“沒什麼,”江鳴謙朝後倚了倚,不緊不慢地對着沈凝道,“去,和趙将軍道個别。”
“啊?”
“傻了?太後病着,想讓你在宮中待上幾日。”
沈凝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是。”
“對了,朕乏了,不必請趙将軍再進來請安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