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編輯好已經收尾的文稿,滑動鼠标,将稿件重頭到尾再檢查了一遍,退出前保存好文件,順便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21:44。
她呼了一口氣,點兩下鼠标,按下關機鍵,老舊的台式電腦反應慢,足足等了兩分鐘才完全關機。
一陣嘶嘶的噪音終于消停了。
梁晴擡起埋在電腦前的頭,環視一圈空蕩蕩的報社,左右緩慢扭動僵硬的脖頸,扭頭看了眼窗外,外頭夜色如墨,黑沉平靜。
平城報社的工作量多,而且事情冗雜繁瑣,從搜集信息到編輯文稿,都需要不少的人力和時間。
梁晴大學剛畢業,進報社有半個多月了,外出的采訪工作暫時輪不上她,給她分配的也基本都是些打雜的瑣碎活兒。
同來的一批實習生裡,就數她做事情最細緻認真,久而久之,大家有什麼稿件核對的事情都找她幫忙,梁晴也不推辭,照單全收。
所以半個月下來,在報社,梁晴的人緣還算不錯。
梁晴在核對稿件時,暗自學習前輩的新聞題材切入點,以及行文的用語措詞。一連十天半個月下來做的都是核對稿子的事,雖然費眼睛,但能到學的東西也不算少。
加班也就成了常有的事。
時間不早了。
幸好今天開了車,梁晴在心裡想着。
收拾好了東西,她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實習記者證,放在桌子一角,順便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關了燈,坐電梯到負一樓。
剛坐上駕駛座,她的母親楊巧珍打來了電話,梁晴關了車門,将手機夾在耳邊,邊系上安全帶邊問:“媽,什麼事呢。”
楊巧珍在電話裡頭問:“晴晴,還沒下班呢?”
“剛結束工作,現在回去。”
“恩,回來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知道了。”
母女倆三言兩語挂了電話。
梁晴看着後視鏡倒車,雙手握着方向盤一拐,車屁股噴了一屁股尾氣。車子由緩慢到提速,漸漸消失在停車場門口。
車子的隔音不太好,甚至能聽到輪胎碾壓地面發出的噪音,梁晴沒太在意。
這輛車是楊巧珍托老鄉賀彥平買的二手車,他做的就是倒買倒賣二手車的這一行,當時梁晴大學畢業之際拿下駕照,剛好賀彥平手上有一輛六成新,性能還行,價格美廉的一款二手車,他問了一嘴楊巧珍,楊巧珍想着梁晴上班有輛車方便點,就花5萬塊錢買下來了。
梁晴皺眉說:“我上班坐地鐵就行,不用亂花錢。”
楊巧珍笑着說:“還是要有輛車的,方便又安全。萬一你加班晚了,也不用耽誤時間等車。怎麼能算亂花錢呢?”
還真給楊巧珍說中了,梁晴實習大半個月,基本都加班。
有輛車,确實省了不少事。
一開始梁晴上路還是會有點心慌,不過兩三天時間,她就上手了。也是她下班晚的緣故,錯過了下班高峰期,寬闊馬路上,車輛不多,剛好給了她練手的機會。
兩邊的路燈齊刷刷往後退,梁晴搖下車窗,夏夜的風徐徐吹進車裡,吹散了車内的悶熱,也讓梁晴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梁晴家住城南,離報社偏遠,開車要花近40多分鐘。
她原本打算在報社附近租個單間,就為了上班方便點。但她還在實習期,薪資不高,2500一個月,除去吃用,再租個房子,手裡就不剩什麼錢了。這事也就作罷了,她從沒跟楊巧珍提過。
晚風輕輕掀起梁晴額角的長發,她擡起左手将頭發别在耳後,回眸間瞄到了前方馬路上的情形,她瞥向後視鏡看了眼,後邊沒有車,就提速開到路口,反手一打方向盤,車子就從左車道掉了頭。
梁晴徑直往前開,打開了車前大燈,直直照向前邊幾個穿着黑衣的男人。
刺眼的光使得他們下意識擡起手臂,眯着眼回頭看過來。其中一個男人扣着哭花了臉的年輕女孩,将她往身後藏了藏。
女孩啜泣的聲音更大,那人暴戾地喝罵道:“哭你媽呢哭!”
女孩吓得立馬收了聲音,驚慌的小臉上寫滿了絕望,她哀求地看向車裡的梁晴,無聲地搖頭。
有個滿臉橫肉的兇相男人指着梁晴,氣勢洶洶地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往哪照呢!活膩了是吧?”
梁晴看着那個梨花帶雨的嬌弱女孩,問:“你們在幹什麼?”
那人瞪大眼睛大聲地說:“我教訓自己的馬子關你什麼事?”
女孩沖她搖頭,眼裡蓄滿了眼淚,一甩頭,幾滴淚珠濺出眼眶,她看起來委屈又無助,很明顯二人的關系并不像兇相男所說的那般關系。
梁晴看着眼前這群虛張聲勢的人,冷靜開口:“前邊路口拐角800米有個派出所,警察出警到這裡隻需要5分鐘的時間。”
梁晴已經按下了通話鍵,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說:“有什麼事,你等着跟警察交代吧。”
兇相男怒不可遏地快步沖過來,其他兩個同夥也同時惡狠狠地盯向梁晴這個不速之客。
梁晴右手握緊方向盤,左手摸向座椅下的防狼噴霧,鎮定地看着這個越走越近的一臉怒氣的男人。
“偉子。”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旁邊淡淡響起。
偉子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那個暗處的男人,不解地喊道:“嚣哥?”
梁晴的視線也移過去,男人站在樹底下的陰影處抽煙,鼻尖缭繞的雲霧升騰在他周圍。天太黑,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單從聲音分辨,不像是年紀大的。甚至應該比面前的這個男人更年輕些。
那邊躁動的幾個男人收了動靜,紛紛轉頭看向他。
被叫做“嚣哥”的男人抽完最後一口煙,随手丢在一邊,擡腳攆了攆,才轉身走向梁晴的車。
梁晴手握緊防狼噴霧,無聲地看着這個從黑暗中走來的男人朝她越走越近。
他穿了一身黑衣黑褲,戴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要不是頭頂的路燈照着,他就完全影匿在了黑暗中,與夜色為伍。如果一直不出聲,誰也發現不了他。
梁晴攥緊了手中的東西,屏聲斂氣看着面前緩步走來的年輕男人。
路燈照亮了他的面龐,他的下颚線棱角分明,鋒利又極具攻擊性,薄唇抿緊,有淡淡的法令紋在嘴角兩邊。再往上看,是一雙欲蓋彌彰,更陰戾的眼睛,使得他面無表情的臉色更顯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