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開車去東門飯館的半路上,去了一趟便利店,買了一包煙,然後回到車裡,打開車窗,把煙點上火慢慢抽。
她現在大概知道了,成嚣為什麼總是喜歡抽煙,也許談不上多喜歡,煙隻是作為情緒的一種宣洩載體。
人在煩躁的時候,一支煙就能緩下來,久而久之,上了瘾般的成了習慣。
梁晴手肘搭在窗邊,接近正午的陽光,灑在她手上,火辣辣的燙。
她抽完一支煙,等車裡的煙味散得差不多了,才關上窗,發動車子往東門飯館的方向駛去。
到了東門飯館,梁晴從後備箱裡拎出大包小包,然後走進飯館,大廳正在嗑瓜子的老闆娘看見,連忙走上前問道:“這位小姐,你需要幫忙嗎?”
梁晴掂了掂手裡的重量,客氣地說:“不用了。”
老闆娘猶豫了幾秒,還是張了口:“那你這是……”
梁晴簡單地跟她說明了一下情況,老闆娘恍然大悟,一拍腦袋,說:“噢!巧珍跟我說過這事兒!我差點給忘了!”
楊巧珍跟他們提前打過招呼了。
梁晴提着塑料袋的手緊了緊,“是麼?”
“是的是的!瞧我這記性!”老闆娘殷勤地從梁晴手裡拿過東西,說:“你交給我吧,我這就拿到後廚去,讓廚師趕緊準備。”
梁晴還沒反應,手上一輕,她轉頭聽到老闆娘喊了一聲:“小六,你先帶客人去203包廂。”
小六聽到老闆娘喊自己,擡起從前台桌子上埋着的腦袋,眼睛卻還黏在手機上。手機外音開得很大,噼裡啪啦的一陣刀光劍影的音效,一聽就知道遊戲正是打得激烈的時候。
手裡的英雄被對面一刀砍死了,小六眉頭也皺得死死的,他放下手機,滿臉不情願地說:“你帶她上去不就行了?一天天的老使喚我幹嘛?!”
老闆娘聽到這話,放下手裡的塑料袋,走過去就往他腦袋扇去,小六早有防備,側個身閃躲了,剛回正腦袋,老闆娘又呼過去一巴掌,結結實實拍在他腦門上,小六疼得擡起手捂住半邊額頭。
老闆娘中氣十足地罵道:“一天天就知道玩這些破遊戲!玩這遊戲你能當飯吃啊!啊?”她拎起小六的耳朵,“現在去把你作業寫了,都馬上要上初中的人了,成績一塌糊塗還一點都不着急!”
“我寫完了!”小六梗着脖子大聲喊道。
老闆娘頂回去:“寫完也不準打遊戲!寫完作業就去看書!再讓我看見你玩這破手機,午飯别吃了!”
小六噘着嘴,委屈地嘟囔:“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吃啊!”
說完他蹬蹬蹬往樓上跑去,故意把鞋子踩得很重很響,以示自己堅定不移的決心。
老闆娘把小六丢在桌子上的手機鎖在抽屜裡,嘴裡念叨着:“這熊孩子,真不讓人省心。”她轉過頭才意識到梁晴一直在旁邊靜靜站着,邊走向她邊說:“不好意思啊讓你見笑了!家裡的小孩太不懂事了,本想着周末讓他在店裡幫幫忙的,忙幫不上一點,盡給我添堵!”
梁晴微微一笑,“沒事。”
老闆娘說:“我先帶你去包廂吧。”
梁晴點點頭:“好。”
老闆娘帶着梁晴往二樓包廂走去,老闆娘的嘴一直沒停下來過:“你是巧珍的女兒吧?長得可真漂亮!”
梁晴客氣地回:“謝謝。”
“客氣啥!”老闆娘笑了,她長得白白胖胖的,這一笑,臉上的皮肉都舒展開來,格外喜慶,“你媽年輕的時候也漂亮,那時候,追她的人喲,能從這裡排到長城去咧!”
老闆娘為人直爽,大大咧咧,說話雖誇張,卻不會讓人感到厭煩。
梁晴驚訝地看着她:“你認識我媽?”
老闆娘說:“我以前上初中的時候,跟你媽是一個班的同桌,三年都沒換過位置呢!”她眼裡浮現時光流逝的感歎,“一晃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兩人邊說着話,邊穿過不算長的走廊,一前一後走進203包廂。
梁晴拉開一張椅子,卻沒有坐下,好奇地問道:“我媽以前讀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說到這個老闆娘可有得聊了。
老闆娘回憶着往事,滔滔不絕:“你媽以前啊,長得漂亮就不說了,成績還特别好,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她。那時候我們學校隻要有活動,一定是你媽上台演講的,那個時候的她,在我們眼裡,就跟挂在天上的星星沒兩樣,”她笑了笑,那笑容裡有對青春歲月的緬懷,“耀眼又很遙遠。”
梁晴聽到這裡,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老闆娘忽然歎了一口氣,“我一直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應該過的很好。”
梁晴幾不可聞地蹙起眉頭。
老闆娘見梁晴神色有異,意識到她說錯話了,連忙打圓場,“我不是說她現在過得不好的意思,我隻是——”
隻是什麼,老闆娘自己也說不清楚。心裡一堆話想說,但嘴上怎麼都說不明白,使得老闆娘臉上帶了幾分焦急。
她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梁晴适時拉開另一張椅子遞給她,“我知道你的意思。”
楊巧珍曾幾何時也是個光芒四射的人,這樣明珠般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該過現在這樣蒙上一層灰的日子。
糟糕的境遇和瑣碎的生活會一點一滴地磨去人身上的光華,使得本該熠熠生輝的人生也随之暗淡。
老闆娘皺着眉頭,捋好了話才開口說了一句:“我隻是覺得可惜。”
人的一生會感到惋惜的事數不勝數,所以才有了遺憾。
可惜沒有下定決心,如果能再試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