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覽在肚子裡打了半天的草稿全白費，他幹巴巴地張了張嘴，說了句“好”。

姜醞從沸騰的菌湯火鍋裡夾出一片土豆，因為沒有蘸料，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土豆綿密的口感還留在舌尖，她愣神的片刻裡，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将兩碟蘸料放在了她的桌前。

方時站着，修長的身影遮去了姜醞頭頂的大半片燈光。

這時臨近的牛油鍋也終于開始沸騰，熱氣一股股地飄上來，桌對面碗碟撞擊丁零當啷，姜醞偏眸，看到方時在身旁坐下了。

“油碟和幹碟我都調了，沒放辣椒。”方時在她耳邊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謝謝。”姜醞把油碟遞給了費洛安，她不太能接受麻醬的味道，但她的兩個室友都很喜歡。

她偷偷去看陳樾，袁思源正把剛上桌的油炸小酥肉端到陳樾面前，陳樾彎着眼笑得很開心。

她的面前放着兩三個蘸料碟，姜醞注意到了香菜和花生碎，那些都是陳樾的最愛。

姜醞的心安定下來，知道這頓飯應該不會出錯了。

服務員來上菜，又替他們擺了桌，姜醞看中了不遠處的莴苣條，便去抓手邊的筷子。

筷子冰涼堅硬的感覺并沒有傳來，姜醞反而觸到一片溫熱，她下意識低頭，看到眼前一幕時猛地将手抽了回來。

方時抓着手裡的筷子，手背還留着一陣尚未散去的柔軟。

他想裝作沒看見，耳尖卻紅得飛快，為了掩飾，他偏頭輕咳了一聲，手卻将筷子握緊了。

再回頭，他餘光瞥見姜醞已經拿起了公筷，從鍋裡翻出了兩片煮過頭的毛肚。

桌上無人察覺這場短暫的插曲，于是插曲偷偷變成了有心者的秘密。

姜醞挑着白菜裡的花椒，聽到費洛安擡高的語調，像是看見了什麼稀奇東西。

“方時你用左手吃飯的啊？”

姜醞垂着的眸微微一動。

原來如此，所以剛剛她才會抓到方時的手……

“他是左撇子。”周覽樂了，“你們不知道吧？方時用左手寫字可快了，欻欻的，小時候我奶奶跟我說左撇子聰明，我還不信，遇到他我信了，他是我們專業第一，真學霸！”

周覽說完，餐桌上不知怎麼的，安靜了一瞬。

費洛安嘴角扯了扯，看向周覽的眼神裡帶了些火星點子。

“我們姜醞也是學霸，專業第一！”

姜醞：“……”

較量具體是從哪個摩擦點真正開始的，姜醞記不太清了，也許是周覽略帶得意的語氣激起了費洛安的好勝心，兩方陣營的兩位成員選擇撕裂維持了一下午的和諧局面，非要分出個輸赢來。

“我們法學專業錄取分數線很高的，專業第一什麼水平你知道嗎？”

“拜托，醫學也超高好嗎！你要不要看看A大的熱門專業排名第一是什麼啊？是我們中醫學！”

姜醞中途想打斷二人的争論，她剛擡起手，就被費洛安猛地按了下去。

“你們法學院就業率也沒我們醫學院高啊，你别跟我扯東扯西的！你就說方時高考多少分吧！”

餐桌上話音一落，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了正在下莴苣條的方時。

姜醞這才注意到她最喜歡的菜落到了方時的手裡，她盯着盤子裡的莴苣條，鬼使神差地開口問：“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如果沒有她考得高，就把莴苣條給她。

方時拿着盤子的手絲毫沒有受到目光鞭撻的影響，他慢悠悠地把盤裡的莴苣條都下進火鍋裡，然後回答道：“681。”

“我們姜醞考了690！”

鍋裡的紅油翻滾，一次次淹沒冒頭的莴苣條，姜醞勾了勾唇沒說話，桌上隻聽見費洛安的大笑，陳樾低頭在群聊裡發了個“太爽了”的表情包，他們仿佛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

男寝偃旗息鼓，敗在了這九分的分差裡，畢竟老師們都說一分幹掉一操場的人。

周覽默默湊近方時，說了句“哥們别難過”。

隔壁桌有人過生日，服務員們都湧過去，唱起了近段時間超火的“和所有的煩惱說拜拜”。

姜醞在再度活躍起來的氣氛裡低頭想了半天，組織好了安慰的話，看向了一旁的方時。

“其實沒差很多啦。”她開口。

碗裡突然出現了被煮得軟軟的莴苣條，姜醞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她看着眼前的一碗綠色，不由得愣住了。

“我看你很喜歡莴苣。”方時唇角含着笑，他把手裡的公筷擱下，才擡眼和姜醞的目光堪堪對上。

他笑起來的時候太溫柔，像是鍋裡冒出來的氤氲熱氣輕輕繞上指尖，可姜醞每每和他對視，都會感覺心頭被一陣莫名的情緒籠罩了起來。

“都給我嗎？”她問方時。

他的眼底藏着的難以捕捉的情切，随後姜醞聽到他說：“當然都是你的。”

……

這頓飯吃完已經過了九點，碳水進入身體後帶來難擋的困意，大家原本說好的唱K被延遲到下回聚會。

陳樾依依不舍地在宿舍樓下和袁思源告别，跟着姜醞他們走上了樓梯。

才在樓梯口拐過彎，陳樾伸長手臂猛地抱住了姜醞和費洛安。

“啊啊啊啊啊累死我了！”

她刻意裝了一下午淑女，就要憋不住了！

今天穿的裙子還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晚餐的攝入量！以後再也不穿這條破裙子了！

姜醞被陳樾勾住肩，擡手捋開垂落下來的頭發，她一面在口袋裡找鑰匙，一面問陳樾：“牽手的感覺如何？”

“你們都看到了？！”陳樾尖叫一聲，捂住了漲紅的臉，“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鑰匙插入孔内，轉動。

姜醞站在寝室門口，看到裡面亮着燈。

“出門的時候沒關燈嗎？”費洛安從姜醞身後探出腦袋，她皺起眉，“我明明記得關了呀。”

還沒等三人擡步進門，寝室裡突然飛出一件熒光綠色的防曬衣，随後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女生從裡面跑出來。

“你們好！你們終于回來了，我是你們的新室友！我叫章怡冉。”

姜醞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她手裡還握着鑰匙，擡頭看到面前的雙馬尾女生，呼吸猛地一滞。

等等，怎麼是她？！